浩然短篇小说之

《新春曲》

（7）

     黄永泽没肯停下来，还是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淡淡地说：“来时没月亮，看不清路，跌了一跤，把脚扭一下，走走就好了。”

    保健员对这个老实人的话，信以为真，也就不再追问。

    一路上，黄永泽忍受着痛苦的折磨，几次昏迷得差点儿摔倒，伤痛的心都要裂了。但他坚强地向前走着、走着，没有让保健员丢下一步……

    太阳从东山岭吐出万道霞光，深山峡谷显得更加空旷、幽静。他领着保健员爬上一道山梁，俯首下望，那座他亲手搭起来的窝铺，那片亲手开拓的土地，就一齐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心里一阵高兴，透了口气，浑身的紧张全都解除，脚上的痛苦却加剧了万分，再也不能忍住了，一摊泥似的坐在石子路上。

    到现在，保健员才发现他满脚的血迹，而且，肿得又粗又大，大吃一惊：“天哪，你这是怎么的？”

    黄永泽摇摇头，两手按地想站起来。可是，他半点力气也没有，只好说：“来，你扶我一下，到窝铺里，我再告诉你。”

    他们几乎是一寸一寸的往前挪，最后，保健员把背包套在脖子上，背起黄永泽下了山。

    窝铺里，黄进贤正在抹眼泪。倒退一些日子，处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早发脾气、骂大街了，现在他没有这种勇气；可是，又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委屈窝在胸口，才伤心地哭起来。

    几个没病的伙伴，也没有对他不满，都好言劝他忍耐，等待黄永泽请来医生。当他们听到外边的喊声，高兴万分，忽一下就跑出窝铺，见黄永泽这样子，全愣了。

    进了窝铺，他们发现了黄永泽鲜血滴滴的伤脚。天福尖叫了一声：“哎呀！他这伤准是昨天搬石头砸的，他不说，还跑了这么远的路，这不是拼命吗？”

    这边，黄进贤用手捂着脸，又呜呜地哭起来。但是，这一次哭，决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感动——就是一块石头，也该被黄永泽这样一颗心暖热了呵！

七

    顶多不到一个星期，得病的伙伴们都渐渐地好了；黄永泽的脚伤重一些，一时没有痊愈，但是在保健员从山下取回良药调治下，很快就能活动了。

    不久，被狼咬伤的小队长从医院回来，同时，他又带来一支更大的垦荒队。

    战斗，更大的战斗又开始了；山谷喧闹起来，沸腾起来，象是一炉烈火那样熊熊燃烧！

    三个月之后，他们开垦了一百多亩肥沃的土地，在这片处女地上播下了种子，一场喜雨，幼苗青青。

亘古以来，春天第一次在这里提早降临。

                        一九五九年九月二十五日修改于北京

刊载于《延河》1959年12月号。收入《新春曲》、《浩然文集》（一）、《浩然全集》第15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