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
《小树和妈妈》
(2)
他们出了村口,回头看看,赵大伯还站在大杨树底下向他们招手,大声地喊着:“不要惦着猪场,有我哩!你们就塌心住两天吧!”
正是六月的天气,热得不得了。太阳象火球似地挂在天上,没有一丝儿风。两旁山坡上莽莽的野草,和山坡下边的层层树木,都静静地站着,连那些最爱吵闹的大叶杨,今儿个也老实地成了哑巴。独有树上的知了,草丛里的蝈蝈,还在泼着嗓子叫唤。小路是弯曲的,躺在小山川边。小毛驴慢悠悠地走,蹄子击着石子儿,格崩崩地响。
一出村,妈妈好象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比小树还心急哪,一个劲地用缰绳头,轻轻地打着毛驴屁股,让它跑快点儿。
过了川,翻过梁,又是一道川。小树早就口渴了,见前边的绿树丛中出现一个小村子,就说:“妈妈,停一停,找点水喝吧。”
妈妈抬头看看已经挨近正午的太阳,哄他说:“不怕慢,就怕站,再耽误就得到天黑才能到。忍一忍吧,到造林站让爸爸给你打清泉水喝。”
小树想到爸爸,使劲咽了口唾沫,忍住了。
他们穿过一片树林子,来到依山的北小屯。北小屯村头上有个大门,门口挂着一个木牌子,上写:“北小屯养猪场”。妈妈一见,忽然吆喝住牲口,翻身跳下地,对小树说;“下来,咱们歇一歇,喝口水再走。”
小树很奇怪地问妈妈:“不是要赶路吗?我不渴了,快走吧!”
妈妈不说话,把小树抱下驴背,又把毛驴拴在一棵小树上,回身拉着小树的手,就走进养猪场。
这个猪场比小树他们村的那个要大两倍,从设备看,也好得多。一溜十几排猪圈,墙壁上满刷着白灰。圈里的大肥猪,用嘴巴拱着木栅栏门子,弄得咣当咣当地响。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太,还有几个跟小树妈妈一般年轻的妇女,坐在院子里一棵大槐树底下,正围着小山似的一堆青草,边挑拣,边说话。
原来小树妈妈被这个无意中发现的猪场吸引住了。她带小树走到人们跟前,向人要了一碗水给小树,就直奔人家的猪圈。她一排一排挨个儿看,看得是那么仔细,从猪舍的顶子,到猪盘窝粪池,都看过了。她又呆呆地端详人家的猪,还不停地赞叹地咂着嘴。她看过之后,走到那几个拣草的人们跟前说:“你们的猪圈式样真讲究,猪喂得真肥大呀!第十九号到三十五号的猪最好,那是什么种?养多久了?怎么喂的?喂的什么料?”她一问问了一大串。
坐在人群里的老头,抬起头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小树的妈妈,笑嘻嘻地说;“嗬!你对养猪这么有兴头。听你讲话,你一定是个行家。”
妈妈连忙摆着手说:“哪里是行家呀!我们的猪场才搞起来,都是生手,一门也不摸。老早我们就说,派个人,到人家大猪场去学习学习,只是活儿忙,老抽不出人来。今儿,我是从你们这儿路过,看你们的养猪场就搞得很不错,你们就给我介绍介绍经验吧。”她说完,就兴冲冲地坐在地下,扬起脸,单等人家介绍经验。
小树一旁着了急,扯着妈妈的衣服,刚要开口催她上路,妈妈使了个眼色,制止了他。接着,妈妈恳求地对老头说:“大伯,您讲讲嘛,就是讲一点儿,我也没白来呀。”
那个老头装上一袋烟,抽着,客气几句,就说起来了。
妈妈越听越入神,越听越高兴。后来,听说他们的猪主要是用青草、野菜喂大的,赶忙往老头身边移了移,问道:“大伯,您说什么,你们的猪从打春天三沟料里只喂一沟粮食,主要靠山坡上那些青草、野菜?真的?这可是个了不起的经验!”
老头子说:“猪吃百草嘛,这话不假。”
妈妈说;“过去,我们公社的畜牧主任也说过,有些地方养猪,喂粮食少,主要喂野菜和野草。可是大家不信,都说,半大猪,不多喂粮食哪能追得肥?这回,谁要再不信,我就叫他来参观参观。——大伯,猪都吃什么草,怎么搞它们才爱吃呀?”老头刚要开口介绍,她又拦住人家:“大伯,您等等再说。”她转身对小树说:“小树,快把书包里的本子跟笔拿来。”
小树没好气地把嘴一噘:“快走吧,拿它干啥?”
妈妈哄着小树:“好孩子,快拿来,听话呵!”
没办法,小树只好把妈妈的两件奖品拿了出来。
妈妈把小本子打开,把笔帽扭开,又拉小树坐在自己身边,对老头说:“大伯,您说慢一点儿。”扭头对小树说:“我记,你一边看着点,错了就说。”
小树听了这话,才安静地坐在妈妈身边,不再催妈妈了,妈妈需要他帮助呵!
就这样,一直到太阳大歪,母子俩才又上路。
日头平西,他们已经走进了百草岭下的山沟里。百草岭的那一面,就是公社的造林站,小树的爸爸就在那里工作。顶多不过十五里路,太阳压山的时候,他们就能赶到。
百草岭真是个最美的地方。山坡不太陡,小路顺着一条清清流水的小河向前伸展,各色各样的杂草野花掩映着路面,在太阳的照耀下,蒸发着清香。大蚂蚱、绿蝈蝈,一个接着一个,不住地在他们面前跳来跳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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