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

《小树和妈妈》

（1）

   小树今天特别高兴，妈妈要带他去看爸爸。

    爸爸在北京市林业训练班学习了半年，开春回家，没住一个月，又被调到山里造林站当站长去了。爸爸走那会儿，梨树刚开花；眼下，满树的梨子都有小拳头那么大了，他一次也没回来过。小树可喜欢爸爸啦！爸爸在家那几天，他象个铃儿似地挂在爸爸身边，走到哪儿，跟到哪儿；有空，就叫爸爸给他讲城里的故事。什么农业展览馆呀！少年宫呀！……小树都听迷了。妈妈也常念叨爸爸，不用说，也很想爸爸。好久以前, 妈妈就应下，抽个工夫，带小树去看爸爸。妈妈是生产队养猪场的饲养员，一大摊子事要她去做，难脱身，总去不了。她对小树说：“妈妈这工作可重要啦。妈妈要把鞋子那么大的小猪崽，喂成驴子那么大的大肥猪；将来一群一群的大肥猪赶到城里去，好给社里换回一架拖拉机——你不是说，长大了学开拖拉机吗？”小树抬头看看妈妈，妈妈的眼睛笑得象个弯弯的月牙儿。妈妈的干劲真叫足！队里原来没有猪圈。妈妈带领着婶子、姑姑、姐姐，还有几个老奶奶，一齐动手，和泥，搬砖，……不几天，村头五道庙旁边那个托坯场子上，修成了好几个新猪圈。接着，象鞋子那么大的小猪，一群群地往里赶。这以后，妈妈更忙了，忙得她，常常夜里都不回家。

    人民公社成立一周年纪念日那天，队里开了个庆祝会，给好多人发了奖，妈妈也有一份。妈妈的奖品是：一个花皮日记本，一支红杆的钢笔，一条雪白的毛巾。支部书记赵大伯站在讲台上，一个一个讲模范人名单。他念到小树妈妈的名字的时候，笑呵呵地说：“青莲同志，带动妇女白手起家，平地建起养猪场，又创造了土法医治病猪的好经验，都是了不起的成绩！”妈妈双手接过奖品，喜得不得了。

    那天晚上，妈妈坐在炕桌旁、油灯下，把这几件奖品翻过来，倒过去，看也看不够。看样子，她非常喜欢那几件奖品。

    除了发奖品，公社还规定了假日，让饲养员每人休息两天，痛痛快快地玩一玩，歇一歇。小树一定要妈妈在假日那两天，领他去看爸爸。妈妈高兴地答应了。妈妈说：“下个星期日就去，早起来吃了早饭就走。”从这一天起，小树天天扳着手指头算日子。一、二、三……嚯，到了，今儿个是星期日，今儿个就去看爸爸。

    小树的心，早就飞到了造林站上。今天，窗子上还抹着一小片月光，他就躺不住了，爬起来，洗脸、换衣服、整理东西。他要把书包带上，把课本、作业本，还特意把得一百分最多的那个作业本装在书包里。他把妈妈的奖品：日记本、红钢笔、白毛巾，也装在里边，都拿去给爸爸看看。他看了一定高兴呵,高兴就得给讲个故事。

    最后，他又跑到饲养场找刘爷爷，从他那儿拉了一头又壮又大的灰毛驴。他立在门口，手握着缰绳，要等着妈妈回来，妈妈一早起就去检查猪圈。

    妈妈来了，小树高兴地喊：“妈妈，快走吧！”

    妈妈走到小树的跟前，看看备好的驴子，又看看小树，两手抚摸着他的肩头，和蔼地说：“小树，妈妈又来了新任务，走不开了。等以后有工夫再去吧。”

    小树是多么扫兴呵！他从扫兴到生气，直冲冲地问妈妈：“为啥不去？你总是有事情，总是推，哪天才能去呀！”

    妈妈顺手把小树搂在怀里，亲着他的脸说：“过些日子一定去。”

    这当儿，支书赵大伯走过来了。他老远就朝着他们娘儿俩喊：“快走吧，快走吧，看看天到啥时候了！”说话间，他已经来到跟前，看见小树噘嘴生气的样子，心里就明白了几分，对妈妈说：“刚才我跟你谈的那件事情，是党委的初步打算，事前先通知你，叫你仔细地考虑一下，并不是要你立刻就执行，以后我们还要具体研究。队里的养猪一天比一天增加，从发展来看，我们一定得事前就想出一些措施，如果是按老法子，主要靠粮食喂猪就不行了。想新办法嘛，也不是一天两晚上的事儿，你别急，该看小树他爸爸，还是去。”

    赵大伯的话，都说到小树的心坎上了。他很高兴，拉住妈妈的手，让她上驴赶路。

妈妈没有动，呆呆地站了会儿，含笑地说；“过些日子再去吧。”

    赵大伯说：“为啥不去呢？前几天造林站来人，小树爸爸不是还捎信叫你们到他那里去吗？他说那边夏季造林任务重，离不开人，希望你们趁假日去看看。你们还是去吧。——你呀，不是我批评你，干啥工作，都是这么性子急，该工作的时候雷厉风行；要你休息了，你就该好好玩玩；哪有你这样的，老也不知道休息。”

小树在一边插嘴说：“就是，盖猪圈那会儿，妈妈夜里还不睡觉。”

赵大伯继续说：“有这股劲头是好的，可工作也不是一天就能作完的。先不说这些，快走吧，走吧！回来我们好好谈谈。我要给你下命令了！”

妈妈低头想了想，象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说了一声：“好！”

    赵大伯帮助顺过毛驴，让他们蹬着门口的一块大石头骑上。小树骑在前边，妈妈骑在后边搂着小树。小树心急地吆喝一声，毛驴甩开蹄子跑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