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电影文学剧本之

《艳阳天》

（14）

 弯弯绕：“这回是真断顿了……”

嘲笑声更大了……

韩百仲：“我看你是安心喊穷！”

弯弯绕：“韩百仲，为人得讲良心！你不信就到我家翻去呀！”

韩百仲：“我要是从你家翻出来怎么样？”

弯弯绕硬挺着：“翻出来归公，我挨罚！要是翻不出来，你说怎么办？”

韩百仲不管不顾：“翻不出，你缺多少我给你补，咱们翻！”

韩小乐喊：“翻！”

“翻！”

萧长春望望众人，停片刻，一摆手说：“我们先不翻，让他们仔细想想，容他们盆里罐里都清清，也许一算计就差不离了。”

十八

村中街道上。

焦淑红怒气未消地走出会场。

韩小乐追上她：“淑红，萧支书今天是怎么啦？”

焦淑红跺着脚：“他太软弱了，简直是丢人！”

韩小乐：“事情明摆着，全是弯弯绕他们闹的，咱们就翻翻他。”

焦淑红：“对，翻出粮食来给大伙儿看看，你去找马翠清，等我回来就动手！”

焦淑红紧走几步，上了坎子……

马连福从后面走来，凉风一吹，酒劲发作，摇摇晃晃地迈着步子。

躲在道旁等候他的弯弯绕迎上去：“队长，我扶扶你吧。”

马连福：“滚蛋吧，该扶我一把的时候，你大撒巴掌，这会儿又给我溜须舔眼子来啦！我算认识你了，你们都是一群嘀咕虫，背后嘀嘀咕咕，到节骨眼上装傻充愣！你们扶我上墙，半节上抽梯子。别在这儿跟我绕了，滚开吧！”

弯弯绕笑嘻嘻地走开了。

马连福冲着他唾了口唾沫：“呸，小人，都是小人！”又摇摇晃晃往前走，身后传来：“马连福！马连福！”的叫声，他回头一看，是萧长春。

马连福打个寒战，腿在发抖。一双充满敌对、戒备、胆怯的眼睛看着萧长春慢慢走近。

萧长春瞪圆眼睛，咬紧牙齿，攥着铁锤一般的拳头，蹿上来，抓住了马连福的衣裳领子。

四只眼睛对持着，马连福退后两步。

萧长春从那张麻子脸上，看到——（迭印）一个穿着破袄，光着屁股，拄着棍子，提着饭桶，在狂风中哭嚎的小叫花子；又看到一个穿着军装，端着步枪，在枪林弹雨中冲锋的战士。——顷刻之间，他那两只火气腾腾的眼睛，渐渐变得柔和了，手松开了。

马连福放开胆子，声音发颤地：“你……你要干什么呀？”

萧长春朝土坎子下边指指，带着命令的口气：“到那边去！”

马连福疑疑惑惑地不敢动弹，萧长春先走过去。

那里有一棵伞形老槐树，树下有一盘石碾子。

萧长春一只脚蹬在碾盘上，从衣袋里掏出烟荷包，又从笔记本上撕下一条纸，卷了一支烟点着。

马连福怯生生地看一眼，伸过手：“也给我一点烟抽。”

萧长春没看他，一抬手，扔过烟荷包。

马连福的手拙笨起来了，那烟在手里卷不到一起。

萧长春：“连福，你知道我要跟你谈什么？”

马连福摇摇头，烟末从手里抖掉了。

萧长春一把扯过烟荷包，几下子就卷好一支烟，递给他。

马连福点燃烟，使劲儿吸着，一点烟都没出来，全吸到肚子里去了。

萧长春：“我本想跟你算账的。”

马连福在他脸上瞥一眼，赶快又避开了。

萧长春：“我活了三十岁，从来没有允许别人侮辱过我！如今我是个共产党员，我每天每时干的都是最正当的事情，更不能允许任何人凭白无故来骂我！在会上，我没有跟你算这个账，这会儿也不想跟你纠缠这个了。我要问问你，你攻击农业社那些话是什么用意？是谁指使你说的？你说呀！”

马连福耷拉着脑袋：“那是，我一时的火气，我是个有嘴没心的人，你……”

萧长春愤怒地打个手势：“不要讲啦！你呀！”

马连福：“真是，我对你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

萧长春止住他：“你呀，你没骨头。”他从碾盘上放下腿，苦恼地皱了皱眉头：“这一回你还想混过去？不行。”

马连福：“唉，我呀……”

萧长春：“你软弱，是因为你糊涂！让地主逼着讨饭的不是你吗？扛着好几年人民的枪杆子的不是你吗？当了好几年干部的不是你吗？你自己说你是老革命，是功臣，你知道不知道，你革谁的命，你是谁家的功臣？一个老革命，一个功臣应该走什么样的道路，应当说什么样的话，应当办什么样的事？连福啊连福，你想过这些没有？啊！”

马连福倚在碾盘子上，无力地坐下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