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儿童中篇小说之
《七岁像嫩芽一样》
(8)
八
越恨王老虎,越想念小黑和他爸爸,我就越加喜爱那只小狗。
在不知不觉当中,小狗长个儿了,还显得那么瘦弱那么干瘪的样子。毛色越来越清楚,除了嘴头和四只蹄脚有点白的以外,全是黑的,象一匹缎子。它眼睛明亮,耳朵好使,动作特别灵巧,对我最亲。
说起来真奇怪,除了我之外,好象所有的人都不待见这条狗!
爸爸从来不理我的狗,没用好眼色看过它。
妈妈有时候逗逗狗,给狗点东西吃,那也是冲着我的面子。实际上,妈妈跟爸爸一样讨厌这条狗,因为它吃东西;它吃的东西,是从我嘴里分出去的。
村里的孩子总爱逗我的狗,全是不怀好意地逗,把它追得到处躲闪逃避。
我的狗不论去谁家串门,人家都往外赶它,连卖吹糖人的都不让它靠近看看。
西头的一个醉鬼,发酒疯,用酒瓶子把我那条狗的腿给砸坏了,过了好多日子,走路都是一瘸一点的。
妈妈幸灾乐祸地说:“别忙,它老是这样讨人嫌,早晚得让人家给活活地打死!”
我听了特害怕,怕哪个狠心肠的人真把我的狗给打死。我就想方设法地不让它离开我:我到哪儿,让它跟到哪儿;它要是耍倔脾气不听话,那就它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不错眼珠地盯着它。
有一天晌午,我特别烦闷地在家里,等妈妈回来做饭吃。等呀等呀,肚子里又饿,眼皮又沉,想趴在炕上呆会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我醒来一看,刚才还蹲在地下的狗没了踪影。我跳下炕,跑到外间屋,冲着妈妈问:“我的小狗呢?”
正烧火做饭的妈妈,不耐烦地回我一句:“一天到晚地狗狗狗的,哪象个丫头家!”
我从东街,奔到西街,又拐到南街,到处吆喝,见人就问。
狗的影子都没有;被问的人都冲我摇脑袋。
我站在冷风嗖嗖刮的十字路口上,急得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豆腐坊的老掌柜的挑着空担子迎面过来,一边走一边数手里的大铜子儿;要是不喊一声,非把我撞个屁股蹾儿。
他听到喊声停住,看我一眼,还接着数他的大铜子儿。
“看见我的狗了吗?”
“你干什么哪?”
“找狗呀!”
老掌柜一听,赶忙把铜子儿“哗啦”一声扔到棉袄兜里,惊慌地左右看看,冲我摇摇脑袋小声说:“你这丫头,真不知深浅,回家吧,快别找它了。”
“为啥呢?那狗是我的宝贝疙瘩。”
“它给你惹了祸!”
“咋惹祸了?”
“我刚才给王老虎送豆腐出来,亲眼看见,你那条狗正往内宅里钻。……”
狗有了去向,把我高兴得不得了,想立刻到王老虎家去找。
老掌柜听我要去那儿找狗,吃惊地看着我说:“躲还躲不开,你咋还往上挤呀!你不知道,谁家的狗一进王家的门,不光狗甭想活着回来,连养它的主人,也得挨罚。”
我不信,更不服气:“凭啥这样呢?”
他说:“这是王家从上辈就传下来的老规矩。过年的头三天,老徐家那条大黄狗,闯进王家场院上转了一遍,立刻让王老虎给乱棍打死,扒了皮,吃了肉,最后还叫老徐去包赔他的损失钱。听我的话,先别言声,躲不过再认倒霉。”
我听了这番劝告,真是又怕又恨又伤心。老掌柜是个有名的厚道人,对他说的话,我能不信吗?光为两个掰折了没有拿走的棒子,王老虎就把小黑的爸爸赶出门,还扣下工钱,被逼着撇家舍业地下了关东。一条人人都不待见的狗,无故闯进了王老虎的家,那还能轻饶吗?王老虎准得把我的狗活活地打死,扒皮吃肉,再拿这个当把柄,找我爸爸去,再坑害我们一下子。我那可怜的爸爸呀,他背着陈债,养着家口,就够遭难的了,再给他另加一条罪过,这可咋办呀!
正是吃晌午饭的时候,街上的人都回家了,没声没响,空空荡荡。
我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回到家里等候大祸降临,等着听爸爸的唉声叹气,等着看妈妈哭天抹泪。
“汪!汪!汪!”有几声狗叫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来。
我没回头,因为不是我的狗;我的狗的叫声比这个狗的叫声尖细,比这个狗叫的好听。我心惊肉跳地想:这会儿,我那狗被打死了吗?被扒皮了吗?被剁成块儿,放到开水锅里煮了吗?它在滚烫的水里也会哭叫吧?它要是一哭叫,在关东的小黑哥哥准能听见,准想赶回来救它。唉,路太远,救不成……
我想到这儿,立刻煞住步,暗暗下个决心:我离着近,我能救它,拼了命也得救它!
我撒开腿,往王老虎的家那边猛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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