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

《霞光曲》

（2）

 红脸青年猛地喊一声：“先别动！咱们得说清楚。你要是为人民服务，就把船驳过来，我们大家坐；你要是为钱服务，一句话，不用你！”

瘦老头一听，看他一眼，十分气恼地说：“好！好！不用我嘛，看你能飞过来！”他说着，转回河坡上，又一屁股坐下了。

推车的中年人急的不得了。他一步跨到红脸青年跟前，从兜里掏出一张人民币，说：“我说话算话，先把坐船的钱交给你行不行？”

红脸青年朝他微微一笑：“谢谢你。我有钱，就是得花到正地方……”

抱孩子的妇女不满意地说：“天要黑了，急着过河，花几个钱，怎么不是正地方呀？”

红脸青年说：“本来这条摆渡船，每天放在这儿，谁用谁划，是不花钱的。那个老头要趁机捞一把，这是搞歪门邪道！”

中年人说：“没这么严重吧？”

红脸青年说：“怎么不严重？我们遇到这种怪现象，不进行斗争，反而为了自己一时方便，由着他的心意来做，这是给歪门邪道开绿灯……”

抱孩子的妇女叫起来：“哟，你可真敢上纲呀！”

红脸青年说：“我们是搞社会主义的人，随时随地都应当堵塞空子，不让他们这号人有地方可钻！”

推车的中年男人和抱孩子的妇女，都被这一番话说得无言答对，他们相互看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红脸青年把提包放在地上，把篮子放在地上，最后把背上的那位昏昏迷迷的老太太也放下，扶她坐在提包上。他又对两个发呆的行人说：“请你们二位替我照顾一下老人家。她晕车晕得很厉害。”

他说完，直起身，脱下白布衫，退下蓝布裤，只穿着一件红背心和绿裤衩，蹬蹬地走到河边，一纵身，一低头，“哗啦”一声，钻进奔腾的洪水里去了。

两个行人开头还不知道红脸青年要干什么，这会儿弄明白他在冒险，都惊慌起来。

中年人愤怒地冲对岸那个无动于衷的瘦老头喊叫：“你还不快着把船摆过来，太不象话啦！”

妇女也气得脸色发白，帮助喊：“你只要钱，不顾人，你还有人味没有？”

瘦老头好似没有听见，不搭腔，也不抬头，只是使劲儿抽烟。过一会儿，他又小声嘟囔：“哼，想游水过来划船？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刚下过大雨，整个燕山的水都归这儿了，铁打铜铸的墙也能卷翻推到，慢说人啦……”

红脸青年的水性是不错的。因为他的意志坚定，因为他的信心足。

他在翻卷的浪花中冲闯。

他在滚动的激流中奋进。

一排大浪像半壁山峰倒坍下来，跳起又跌落，把小伙子吞进去，不见影了……

岸边行人吓慌了。

中年人扔下车子就要下河。

抱孩子的妇女问他：“你会水吗？”

中年人说：“不会水也得救人哪！”

就在这个时候，红脸青年忽然在二十多米远的下游钻出头来，用手抹一把脸上的水，透一口气，又不慌不忙地向对岸停泊着船只的地方迂回前进。

中年人高兴得拍手叫好。

抱孩子的妇女喜得直擦眼泪。

那个瘦老头斜着眼朝河里瞥了一下，这下可沉不住气了。他急忙站起，慌慌张张地奔向渡船。

红脸青年已经跳上岸，手疾眼快，解下缆绳，用脚一蹬船帮，船儿离开河边；他又一纵身，上了船。

瘦老头扑了个空，差点儿跌进河水里。他拍着手大喊大叫：“你得让我过河去呀！”

红脸青年转过头，怒视着他说：“闹半天，你也是个行路过河的？哼，顺便的好事都不肯做，你这思想太成问题了。不要着急，先在这边呆会儿吧！”他说着，一篙下去，把小船撑出很远。

瘦老头又喊：“船上还有我的东西！”

红脸青年朝舱里看一眼，见那里放着一条鼓囊囊的布袋，口袋上写“小东庄二队”五个黑字。

这边的中年人说：“别理他！”

抱孩子的妇女故意吓唬瘦老头说：“把东西给他扔到河里去！”

满河的洪水掀动着，咆哮着。小船在红脸青年稳重沉着地拨动下，渐渐地前进，终于摆过来。

红脸青年胜利地上岸了。

中年人感动地拉住他那湿淋淋的胳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