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中篇小说之
《能人楚世杰》
(19)
楚世杰终于摆脱了支书的纠缠,一个人跨过水渠,斜插着奔向村口。他一边迈步一边揣摸:这个坏家伙,今天一个劲儿盯着我,定有什么贪图。不该躲他,得让他把尾巴露出来,看看到底是啥玩艺儿,还要干什么!
他想到这里,紧走几步,到了十字路口,一屁股坐下,从脚上脱下一只鞋,磕打里边的土末末,倒出来,重新穿上。等他脱第二只鞋的时候,支书果然钉着屁股不放,又凑到跟前。
支部书记也陪着他蹲下身,笑嘻嘻地说道:“昨晚上,柳书记看见您帮我买的那架缝纫机,直夸好。”
“新品种,不一定靠得住。”
“靠得住。我家孩子妈使了这些天,没出一点毛病。”支书把话头引到正题上,“柳书记最近要娶孙子媳妇,我正琢磨送个啥纪念品合适……”
楚世杰听出了味道。他不由得朝支书的脸上瞥一眼,被吓得吸了口冷气:他看到的不是一张人脸的神态,而是象一只等在老鼠洞口的猫,或者是走近鸡窝的狐狸的表情,是那样的凶残,是那样的贪婪,好似一口要把人吞到肚子里去。
“您能不能再帮我买一架试销品的缝纫机呢?”支书终于摊了牌。
“这,试销期已过,怕不好办了。”楚世杰心里转着弯儿,回答这么一句半推半就的话。
“您这个人哪,真叫老实。”支书没遭拒绝,心情舒畅,又恢复了往时的潇洒自如的样子说,“所谓内部试销品,只不过是个名目、牌子,实际上是互相拉关系的一个窍门儿,会经常不断地有这类东西。你妹夫在物资局,关系户多,更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楚世杰打个沉,随即点头说:“那就等机会吧。……”
“好!”支书高兴地吐出这么一个字儿,一伸手就从兜里掏出早准备下的一沓票子,“这是九十整,您数数。”
楚世杰接过钱来,没有数,就塞在褂子兜里,慌乱地回到家。
“您那二孙子、三孙子都可以当工人了!”他把九十块钱往炕上一扔,对老妈说,“可是,得再花上九十块钱,还得拜门子、求人弄到一张缝纫机票。”
媳妇说:“走一个,省一份心,再花九十我也不心疼。”
第二天,楚世杰进了城,三天以后转回家。他没带来缝纫机,却带来妹妹的儿子、他的外甥:一个在家里休病假的大学生。
老妈和媳妇问起缝纫机的事儿。他说:票证得等机会;一个庄稼主儿,不到一个月,掏出一百八十块人民币,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十五
当天下午,支书楚来运来到楚世杰家大门外,冲里喊一声:“有人吗?”
楚世杰正扳着门框接电线,手里攥着一把钳子迎出来打招呼:“屋里坐吧。”
“不啦,我挺忙。”支书在门外站定,问道,“您没下地,在家里干啥呢?”
“电线太短,接一节儿。”楚世杰回答说,“我那外甥闹肝炎,图乡下空气好,到我这儿养些日子。”
“搞电疗吗?”
“不是。安个土台灯,让外甥帮我家小三补习补习洋文。”
“哦。”支书欲走又止,小声问,“把缝纫机带回来了吗?”
“没有。得等机会。”
“抓紧点儿吧。”
楚世杰瞧着支书一蹿一蹿离去的身影,实在感到厌恶,不禁朝那边吐了口唾沫。
一个月过去了。
有一天夜晚,都到了脱衣服睡觉的时辰,楚来运来敲大门。
给他开门的是楚世杰。他系着围裙,嘴里喷着酒气,身上带着油烧葱花的味儿。
“这么晚吃饭?有客人?”支书停在院子中央,朝窗户看一眼,这样问一句。
“不是。没有。”楚世杰回答,“请几位亲戚,还有我那二小子,打夜作垒了个小厢屋。”
“唔。”支书在院心收住步,急切地问,“您最近进城了吗?”
“上个集去一趟,没住下就返回来了。”
“缝纫机的事儿……”
“咳,很不顺当。”楚世杰一字一句地答复,“上边有新精神,不准许工厂再搞内部试销,我把钱退给你吧。”
“不用,您一定得帮我把这件事办成。”支书说着往外转身,最后迈门坎儿的时候又撂下一句话,“什么新精神,也是一阵风儿,吹过去,还得照旧。您再抓紧去一回,准能办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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