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中篇小说之
《能人楚世杰》
(18)
楚世杰见老妈和媳妇退出去了,说道:“对她们保不住密。我跟她们关系密切,您跟我说了啥,我一句不剩都得透露给她们。您这不是白走形式白费事吗?”
“你呀,就爱开玩笑,说正经的吧。”柳书记果然板起面孔,用手指头敲着小本子说,“我问你,你那儿子是通过什么关系和手段,让他当上的工人!”
“这我不知道。我早就报了名,支书让我等机会;下来名额,有了机会,支书一通知,他就捆上行李、骑上车子报到去了。”
柳书记一摆手打断楚世杰的话,瞪圆了两只眼睛追问:“你贿赂楚来运没有?”
楚世杰摇摇头:“没有!”
“他家那架天鹅牌缝纫机是哪来的?”
“买的。”
“谁给买的?”
“我。”
“多少钱?”
“一百八十块整。”
柳书记把本子往炕上一摔,吼了一声:“你撒谎?你敢骗公社党委书记?你好大的胆子!腐蚀拉拢干部,我这回非抓你个典型不可!”
楚世杰冷冷一笑,说:“柳书记,您动这么大的肝火干啥。要是气个好歹的,我可担待不起……”
“严肃点儿!”柳书记又一次吼叫,“你这回不说实话,我让派出所的人审你!”
“哼,白费事儿。”楚世杰故意轻松地摇摇头,“您就是用枪口对着我的胸脯子,我也是这一套话。”
柳书记两只眼睛盯着楚世杰的脸,足有十几秒钟没动一下。忽然间,他抓起小本子,“噌”地一声跳下地,面冲窗户,摆动起一只手,咬牙切齿地说:“我早估计到这是诬告,是那伙子搞派性的人制造的谎言!后草铺太复杂了,没点真本事的人,休想镇得住!哼,只要有我在,看看谁敢碰碰楚来运!”
下午召开群众大会,柳书记做长篇报告。他只字未提“贿赂”和“天鹅牌缝纫机”的事儿,除了讲农村的大好形势,就是表扬党支部书记楚来运;说楚来运是廉洁奉公、两袖清风的好党员,是活着的焦裕禄;鼓励楚来运照这样坚定不移地干下去,公社党委给他撑腰。等等。
楚世杰没到会场去,沉默地坐在自家的窗前,盯着那正爬蔓的倭瓜秧苦思苦想。在他施展计谋的时候,曾经做过种种推测,但是万万没有料到今天这样一个结果。他还算个啥能人哪!
十四
昨天夜间,住在后草铺的人家,不论是新宅院还是老宅院的,都没有睡安生。因为支书在家里为公社领导设的宴席,整整进行了一夜,猜拳行令,大喊大叫,热闹非凡。
楚世杰被一阵儿一阵儿传来的怪声怪调,闹得心烦意乱的,早起只喝半碗粥,到村西接续着锄了半天谷子地。傍晌午,他瞧见在附近地里干活的社员都收工了,这才回到地边。他从渠埂上拾起小褂子,抖了抖沾在上边的土屑,刚要走,只听得一串脚步响,抬头一看,是支书楚来运,从东往西走。他赶忙蹲下,拣一块土坷垃蹭锄板上的锈,想用这样的动作隐住身子,不理睬那个人。可是他心里却翻起昨天上午楚来运说的一句话,就是“树根不动,树梢白摇”。事实证明,他当支书的是“树根儿”,楚世杰自己是“树梢”;“树梢”花费苦心,巧使计谋,终于摇不动“树根”,败在“树根”的手里。一个普通社员,再“能”又顶啥用!?
“世杰叔,您这谷子苗不赖呀!”支部书记朝他走过来,停在他身边,亲切地打招呼。
“对付。”楚世杰淡漠地回答,肚子里长牙,恨透了眼前这个坏家伙。
“今年您又得大大的超产哪!”
“这难说。也许旱,也许涝,也许来场冰雹,草节儿都收不回去。庄稼地的事儿,可不是铁打的饭碗。”
“没事儿。冲着您的好心肠、好运气,不会遇上那些倒霉的事情。”
“那当然谢天谢地了。”楚世杰这样说着,把锄头往肩上一扛,把小褂子往胳膊上一挎,就要动身。
支部书记又找着一句话说:“您家老大的工作还顺心吧?”
“行。”
“找上了对象没有?”
“还没顾上问他。”
“您家老二多大啦?”
“刚过二十四岁生日……”
“哎呀,一转眼那么大了?我还把他当小孩子哪!”支书故作惊讶地喊了一声,随后压低嗓门儿,“世杰叔,您这个人忠实可靠,我佩服,我愿意帮您的忙。咱们找个机会,再把老二也安排出去,您家可就成了双职工了!”
“都出去不行,包的地得种好。”楚世杰边走边说,“老二有力气,脑瓜笨,打算把他留在家里帮我干活儿。”
“您等一下。”支书在背后叫一声,追上来,看看楚世杰的脸色,又问,“您家小三啥时候毕业呀?”
“今年。”
“那可得早给他安排出路哇!”
“他倒伶俐……看看再说吧。”
未完待续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