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中篇小说之
《能人楚世杰》
(14)
楚世杰侧身探头朝最上边的那封信看看。只见上边写的是:
公社领导同志:
我们是后草铺的普通社员,联名写这封信,要求派人下来,撤销楚来运的职务,把他抓到监狱去。他已经变成国民党的保甲长!……
柳书记气呼呼地用手杵点着说:“把共产党的干部说成是国民党,也是希望他好吗?我看纯属反革命叫嚣!”
楚世杰往信纸上端的空白处看一眼,那儿批着一行铅笔字:
“转后草铺大队党支部,调查处理。”
柳书记收起材料,冲着已经惊愕不安、脸色苍白的楚世杰“嘿嘿”一笑说:“我知道,你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这回是被人当枪使了。看在你死去的父亲面上,不抓你的典型,也不给你声张。以后呢,小心点儿,别再钻牛角尖了!”
十一
楚世杰在家里闷了好几天,从早到晚一句话都不说。
老妈和媳妇私下里嘀咕几回,都觉得她们这个当家人心事不轻,害怕他憋闷出病来,不知道咋办才能让他高兴高兴。
有一天早晨,楚世杰忽然提出要进城去看看妹妹。
老妈赞成:“反正家里没啥紧活,收割麦子还得些日子,你去散散心吧。”
媳妇催他早动身:“今儿个没风没雨大晴天,赶班车去吧,不用惦着我们。”
等到楚世杰坐着汽车“颠”了以后,婆媳俩发现一件异样的事情:柜子里放着的那个有二百块钱存款的摺子被他带走了。
老妈不安地说:“到县城才三四十里地,在那有人管吃管住,带那么多钱干啥?”
媳妇顺着婆婆的思路一琢磨,也害起怕来:“难道他真上了北京,跟支书打官司去了?”
一个星期以后,楚世杰转回家来,从表面到心气,全都变了样儿。
他剃了头,刮了脸,旧衣服外边套着一件新的涤卡制服;除了给老妈带来二斤鸡蛋糕,还在肩上背着一个大家伙,手里提着沉甸甸的纸盒子,放在地上“哐当”响。
老妈赶紧问:“这是买来啥东西?”
楚世杰说:“没有安装起来的缝纫机。”
媳妇乐了:“咱家就缺少这玩艺儿。”
楚世杰笑着说:“真对不起,这是给人家捎的,下回我再给你买吧。”
老妈亲自动手,用头罗好面给儿子烙两张油酥饼。媳妇把悄悄攒下的鸡蛋拣出仨大个儿的,给男人摊了一盘。楚世杰忽然来了兴致,打发儿子到供销店给他打来二两白干烧酒。
老妈挺纳闷儿:“你不是忌了酒吗?”
楚世杰回答说:“酒能解愁。”
媳妇说:“我看你比走的时候欢喜多了,还愁个啥!”
楚世杰说:“酒也能遮羞。”
谁也没听明白这句话是啥意思,就当笑话听了。
楚世杰自斟自饮,一扬脖一盅,二两酒转眼进了肚子,那张圆脸象一盏节日的宫灯,又红又亮。
吃罢饭,天色黑了,街上静了,儿女们跑到队部去看电视,家里只剩下三口主事人。
楚世杰这才仗着酒气告诉老妈和媳妇说:“我是个正经人,一直走着正道儿,人家反而说我是个无能的傻瓜,是钻牛角尖的死心眼儿。连公社的柳书记都这么看。”
老妈说:“我也这么看。”
媳妇说:“脑瓜子不灵活点就得吃亏。”
“是呀,是呀。那么多的人都一样看法、一样说法,我要是老拧着干,十有八九得让人家给抓了典型,对谁都没益处。”楚世杰仿佛一边思索和盘算,一边对老妈和媳妇展示自己的新思想,“我烦恼了一阵子,最后拿定主意,想顺着这股风干!”
老妈乐了:“你早该这个样儿呀!”
媳妇也欢喜地说:“你要顺风干,我们都得沾光。”
楚世杰说:“为了能打发走一个儿子,免除咱娘仨的苦难,我要贿赂楚来运,你们可别心疼呀!”
老妈先响应:“不心疼,你给他买两瓶好酒送去。”
媳妇也赞助:“请他吃一顿,我把母鸡杀了做菜。”
“两瓶酒,一顿饭,好象小雨点掉在大河里,啥事不顶,还得让他小瞧,挨他的训斥。”楚世杰轻轻地叹息一声,说,“如今走后门、讨人情,都提价了,不下大注子,就不用想办成事儿。对这个,我在城里又作番调查,全摸透了。你们听我的,事情才能办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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