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中篇小说之

《能人楚世杰》

（12）

     楚世杰似信似疑地离开家，到了西邻，把正呼呼大睡的韩家老三推醒。

    “上边真来招工的了？你见到了？”

    “我听栾大哥说的。”

    “准是说笑话哪。”楚世杰一听是传闻，准备告辞，“支书刚才亲口告诉我，最近上边有新精神，不让再从农村招工。”

    “你呀，上当啦！”韩家老三打断他的话，很知心地说，“根本不是什么上边的精神，是他楚来运自己的手段。大前天，他把李罗锅的儿子，还有我家老二，全塞到县建筑公司去了；要是真有了新章程，新精神，这咋解释？”

    “能有这等事情？”

    “能人哪，你老是照老黄历想事、做事不行啦！”

    楚世杰清楚，韩家老三不会欺骗他，况且这种事也不能把人欺骗住。他相信了，但是依旧往好处想：到县建筑公司去的人，准是“新精神”下来之前给后草铺的指标。

    韩家老三嘲讽他说：“你的心肠不赖，你要是当了支部书记，后草铺准能变成一块福地。可惜你不是党里边的人！”

    楚世杰从西邻出来之后，又奔向东邻栾家。他想再当面订证一下，“来了招工的”这消息是虚是实。

    栾大哥没歇晌，正收拾东西、捆行李。他听了楚世杰的提问，抱歉地说：“世杰，别怪我瞒着你。我信得住你，可怕你家里的人嘴快，给传出去，把好不容易闹成的事儿给砸了锅。”

    “听你这口气，果真来了招工的？”

    “不假。三个名额里边，有我儿子，还有懒虫的儿子……”

    “啊？还有懒虫的儿子？”

    “不错。全是秘密的，没敢声张……”

    “这可把我给搞糊涂了！”楚世杰又恼火又痛苦地说，“一个跟着一个地出去当工人，证明有机会，不断地有机会，支书为啥那样不公平地对待我呢？”

    “唉，我原以为你早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如今才知你一窍不通！”栾大哥语气同情地埋怨他，接着又很知心地指点他，“常言说，道路难行钱作马，城池不克酒为兵；要不然，你等到进火葬场的时候，也等不来机会呀！”

    楚世杰恐惧了：“你给支书送了礼？你请支书喝过酒？”

    “当然啦。我托好几个人，才买到两瓶茅台、一条中华，给他送去了……”

    “这不等于搞贿赂吗？”

    “叫啥名字都行。”栾大哥具体地指点他，“眼下再送礼，烟酒不行了，长了价，得给大件货；要不然，你送去也白搭。”

    “不不！这不是对待共产党的办法！”楚世杰激动地说，“你们别搞这一手，别让他长这种毛病！”

    “先生，你还把他当个共产党员看哪？”

    当天太阳西坠的时候，楚世杰就认清了楚来运不象个共产党员。

    他从地里干活回来，亲眼见着栾大哥的儿子和懒虫的儿子钻进停在队部门口的小旅行轿车；接着，他又瞧见楚来运那个正在上高中的小儿子也穿戴整齐、扛着行李钻进了小汽车。这样的事实还不能擦亮一双善良的眼睛吗？

    楚世杰愤怒了！

    楚世杰再也不能忍耐了！

    他拦住喝得醉醺醺的楚来运：“支书，咱们得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楚来运正要往车上欢送同样象醉猫子似的客人，一见楚世杰就瞪起眼珠子：“您怎么老是跟我纠缠不休，你还让我工作不？”

    楚世杰也冲他喊：“你得先回答我，你还让老实人活不？”

    “我欺压你了？”

    “为啥连发了横财的懒虫的儿子都有当工人的机会，偏偏没我的？”

    “还想搞极左思潮、平均主义？”

    “平均主义？咋个平均法？”楚世杰朝前逼近一步，更加高声地喊叫，“你六个儿女，一个不剩，全出去当了干部、工人，我的丫头小子全蹲在家里，你说说平均不平均？”

    “别跟我无理取闹！”楚来运大手一挥，“象你这样调皮捣蛋的，越闹越不让你捞到油水，看你怎么样我！”

    楚世杰虽然善良，但不是弱者，他不吃这霸道的欺辱。他要拉楚来运到公社去，让公社的柳书记看看：楚来运的所做所为，哪一点还象个共产党员的干部样子！

    支书已经钻进汽车，“哐当”一声关了车门；接着是一阵马达响，一股油烟喷出，一片尘土飞腾；转眼之间，一切都没了踪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