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中篇小说之

《能人楚世杰》

（11）

     媳妇觉得有点儿“玄”，就说：“出去当工人，可不是容易办到的事情呀！”

    “共产党就是专门给群众救苦救难的，我家的难处明明白白地摆在这儿，他们不帮我还去帮谁？”

九

    一个月过去了。

    满怀希望的楚世杰在村口碰见了党支部书记，招呼一声就问：“我儿子那事儿，有机会了吗？”

    支书边走边回答他：“等着吧。”

    第二个月过去了。

    有些心神不安的楚世杰，在社员会上看到党支部书记坐在讲桌旁边抽烟、喝茶，就绕个弯儿挤过去，伏在耳边小声问：“我等的那个机会，快到了吧？”

    支书微微地皱了下眉头，很冷漠地告诉他：“这种事儿急不得，别老在屁股后边盯着我，影响不好。”

    第三个月又过去了。

    楚世杰心急如焚。他听传说，县城什么厂子要派人到后草铺来招工，就前追后拿地找支书。到队部去找，会计把着门儿不让进，说支书正开秘密会议；到家里去堵，支书媳妇连门儿都不开，说支书好几天没回来。他有空就在街头上转悠，或者在队部门口蹲着，一心想找到支书讨个底儿。

    这一天傍晌，他看到一辆小旅行轿车停在队部门口，料定上边什么单位来了人，而且是个重要人物。凡是能坐专车来后草铺的人，支书一定得出面作陪，这是“逮”他的好时机。

    楚世杰蹲在队部门口的大槐树下。他听着院子里笑语喧哗。他连续抽了五袋烟。

    说话的声音变大，越来越清楚，伴着皮鞋踏地的响声，移到门口，移到门外。支书和大小队干部簇拥着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人，穿过街心，往对面的副业大院走去。

    楚世杰想站起来追上去，又觉得有外人，支书还跟外人挨得那么近，不是个说那种话的合适地方，所以只把一条腿从石头上迈到地下，立刻又收了回去。

    楚来运也发现了楚世杰，用眼角扫他一下，装作没看见，照直走。忽然，他又扭回身子，绷起面孔，先开口问楚世杰：“您在这儿，是为守着我，又来问机会？”

    “是呀，是呀。……”

    “您这个人哪，让我咋说呢？机会要是那么容易到手，咱后草铺的人早就走光了！”

    “那，我要等到啥时候，得给我个准信儿呀！”

    “您跟我要准信儿，我跟谁要去？”支书朝那伙人的背影瞄一眼，对楚世杰说了一句关门断路的话，“最近上边有新的精神，一个人也不许再外出！”

    “真的？”楚世杰果然大吃一惊，见支书的眼神是肯定无疑的，只好深深地叹口气，“我咋这么倒霉呢？轮到我磕头烧香，佛像都扭身子、掉屁股！”

    “您就打消这份贪心，别再找我问机会了。”

    “这你放心。”楚世杰一面准备离开此地，一面告诉支书，“我是靠着党吃饭的，上边说啥我听啥；上边有了新精神，我哪能不顾全大局硬要让儿子走呢？我只能拥护。”

    支书对他这句表白没有任何反应，侧过身去，追上已经进了副业大院的那一伙人。

    楚世杰心里挺别扭，耷拉着脑袋回到家。

    家里人正等他吃午饭。

    楚世杰闷声不响地吃了小半个烙饼，就放下筷子，到自己住的屋里，拉过一条枕头躺下，反复琢磨“此路不通”，该走什么路？儿子一个跟着一个地长大了，要成家立业，这是不能够再等下去的；靠他们的父母用两只手劳动，用勒裤带积攒，根本就没办法弄到万元巨款；走歪门邪道的事儿，楚世杰至死都不能沾边儿！能人哪能人，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做到既让儿子们过上舒心日子，又不丢自己的人格，也不损伤国家和集体利益呢？咋样才能做到这“三全其美”呢？难哪，难哪！

    快起晌的时候，老妈揭开门帘说：“别发愁了，有了喜讯儿，上边又来招工……”

    楚世杰翻个身说：“您别做美梦了，上边有了新精神，根本不让农村再往外出人。”

    跟在婆婆后边的媳妇说：“你呀，你这才是做梦。刚才我到街上听韩家老三讲，招工的人正在副业大院喝酒吃饭。是县里玉石厂的，咱村去三个，正秘密地在私下里串通哪！”

    楚世杰“噌”地坐起来：“真的吗？”

    媳妇说：“你长着嘴巴长着耳朵，出去打听打听，不比在炕上瞎发愁强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