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中篇小说之

《能人楚世杰》

（8）

     楚世杰本来就被支书一大套似是而非的理儿给诱进了迷魂阵，最后这一回马枪，更加使他晕头转向、张口结舌。

    “这不极明白嘛！过去我们批错了，骂错了！”支书用点石成金的架式说，“凡是过去批判过的东西，全是好东西；认清这个道理，您就放开手脚大干，准是正道儿！”

    楚世杰依旧站着不动，也张不开嘴。

    “您是个能人，只要不钻牛犄角儿，照我说的话办，后草铺还得数您能；什么懒虫、李罗锅，全不在话下！从今天起，我要看您的实际行动啦！”支书说完这番话，便迈着有力的步子，转向乱哄哄的办公室。

七

    自从给支部书记提过意见，又听到支部书记的耐心的解释之后，楚世杰的心里平静了好些日子。当然，他没有把支书的那一大篇玄奥的道理全听明白；就是听明白了的那一小部份，也难以口服心服。

    老妈埋怨他说：“你净瞎逞能，找人家提意见管啥用呀？”

    楚世杰说：“咱们是跟共产党走、吃共产党饭的人，看见党员有不对的地方，不能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亲口对他们说出了我自己的想法和看法，尽了心，尽了情，也就安生了。”

    媳妇在一旁说：“你快别给自己吃宽心丸了！你的心你的情，人家根本不领，该咋干还咋干，真是自找没趣儿。”

    楚世杰摇摇头说：“你这看法更欠妥当。咱是一个普通社员，有意见跟支书提出来，人家认为对的就接受，不对的就不接受，并没给咱脸色看，更没给咱小鞋穿；咱有啥权利硬逼人家照咱划的线儿拉锯呢？”

    那一天，他正给优种小麦施化肥，媳妇快步流星地从家里跑来找他。

    “快回家，快回家，来客人了！”

    “还有两垄得闹完，谁来了也得等等。”

    “这可不是一般人，孩子他姑夫陪着那个姑娘来的。”媳妇站在地边上，严肃地警告他说，“你不在旁边守着，我们做不周到，再吹了灯，你可别后悔！”

    这话果然灵验，楚世杰一听立刻停住手，随后朝地边转回来，还忍不住地追问：“你看那人头咋样呀？”

    媳妇回答说：“比前边散了的那俩长得差一点儿，倒是能说会道的。”

    “咱娶媳妇过日子，不是买个大花瓶摆着；只要咱儿子看上眼，这门亲事就做吧。”

    “这回准能成。从打头次见面回来，他就老跟他奶奶和我夸那姑娘怎么怎么好嘛！”

    他们的大儿子已经二十七周岁。为了给他找媳妇，一家人都跟着发愁、着急，伤透了脑筋。接连着吹了两个，当爹妈的急，当奶奶的愁，儿子自己也变得沉不住气，经常发烦发呆。挨肩仨儿子，头大的要是说不上媳妇成不了婚，就会挡着道儿，牵连着下边的两个弟弟。他们的这块心病，让那个在县物资局工作的妹夫知道了，就费心扒力地又给找到个目标。前几天男女二人在县城见了面，都说没啥意见；今天女的到男的家来“相家”，来跟男的长辈人认识认识；如果这一关顺利过去，就能订亲，这门婚事就算大功告成。

    媳妇让楚世杰到渠水里洗洗手脸，随后把夹在胳肘窝的一件白的确良衬衫抖落开，说：“换上这个。看你，胡子这么长，也不知道刮一刮！”

    楚世杰笑着说：“你打扮我这老头子干啥？”

    “孩子奶奶说，相家，就是姑娘看看男的一家老小顺眼不顺眼；顺眼，才能喜欢这个家。你邋邋遢遢的，让人家讨厌咋办？”

    楚世杰觉着这话有些道理，就顺从地把新衬衫换上，同时使他有了些不安生的心绪。前些年，儿子多的主儿都发愁娶不上儿媳妇，唯独楚世杰没想到这会成为愁事。那当儿，楚世杰是后草铺的能人，日子过得不紧巴，而且，三个儿子长得顺溜、够个头，人性也好。所以，有好几家托媒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们。楚世杰总觉得儿子还年小，太早订下亲有好多麻烦，等两年也不迟。谁料到，两年后的风水转了向，楚世杰不上赶着托人求人，就不会有说媒的来敲门呢！

    人们都在地里干活，街上很肃静，家里也挺肃静，只是肃静得太怪！有客人来，为啥都不说话呢？儿子害羞，姑娘认生，媒人应该没话找话，引着他们说话，把气氛闹得活跃一点儿，怎么全都闭着嘴巴不吭声呢？

    楚世杰两口子相跟着往屋走，都不约而同地起了疑心。楚世杰用“咳嗽”一声的办法打个信号，媳妇也故意轰了轰鸡。

    没有引起一点反映，还是那么肃静。

    他们进了屋，不由得打个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