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中篇小说之

《高高的黄花岭》

（7）

     刚刚放鞭炮庆贺粉碎“四人帮”不久，那个由“战备三线”厂房改成的影剧院，上演香港的电影《三笑》。没见过世面的山沟人，并没有多少人觉得它有啥意思。出乎意料的是，它留下一股卷着尘埃、败叶和烂纸片子的小旋风：几乎没有一个中学生不哼哼那影片的歌曲，不少的男学生对女学生产生了好奇心，明的或暗的寻找朋友、追逐“秋香”。

    有一回，一个比郑小峰小一岁、比郑小峰“油”的同学唐彬，抓住郑小峰的肩膀头，嘻皮笑脸地说：“小子，快把你的好东西掏出来，让咱欣赏欣赏！”

    郑小峰莫名其妙地拍打着两个空空衣兜回答说：“屁也没有，你翻！”

    “别装傻。你的‘秋香’到底是谁？”

    “我没那玩艺儿！”

    “唉，真丢脸。咱班就你是单个儿鸳鸯，快点找个吧！”

    郑小峰细心一观察，果然象唐彬说的那样，同学们全都双双对对的了。他很气恼，很嫉妒，觉得丢了脸面，矮人一等，一定得追上他们。

    那天是星期日，是期中考试前的最后一个星期日。教室里是空荡荡的，操场上也稀拉拉的没有几个人。

    郑小峰奔向山坡的果树林子。他钻来钻去，终于发觉不远的地方传过女孩子的说话声。他追着声音凑到跟前，扒开一簇杜梨棵子，瞧见三个女同学正坐在石头坝台上，面前摊放着书本子，没看，悄悄地说话儿。

    “嘻嘻！”郑小峰乐了。没扑空，一下子碰到仨。

    “讨厌，吓着我啦！”脸儿正冲这边的范华，把眉头一皱，斥责一声。

    郑小峰收住笑，临时琢磨咋谈判最顺利最快当，于是就显露出一种严肃的样子。

    范华看他那副神态，当他有正经事呢，立刻变得和气起来，问道：“你找谁呀？”

    郑小峰开口就答：“找你。”

    “啥事，快说？”

    “你过来。”

    范华并没有讨价还价地扭捏一阵子，穿上放在一边的塑料凉鞋，就站起身，抓着头上的果树枝子，绕过杜梨树棵子，走到郑小峰的跟前：“说吧。”

    “咱们交朋友，行不？”

    “什么交朋友？”

    “咱班，就剩下我光杆儿一个了。”郑小峰可怜巴巴地回答。

    “噢。行，欢迎！”范华冲他点点头。

    “真的？”郑小峰喜出望外，真给乐傻了。

    “骗你干啥。”

    “一言为定！”郑小峰这么喊一声，连蹿带跳地往山坡下边跑。

    “快把书拿来，咱们一块儿复习！”范华冲着郑小峰消失的方向这么大声地喊着。

    郑小峰听见了，没答腔，捂住嘴偷偷一笑：这个“秋香”够意思，给她的情人打掩护哪！

    ……

    星期一上学出早操的时候，女校长亲自出场讲话：把最近学校里正泛滥的庸俗的、不健康的风气，狠狠地批判了一阵子，还点出两个学生的名字，让他们写检讨……

    唐彬是“两个”里的二分之一。他检讨的时候，一边哭鼻子，还一边偷看郑小峰，回到坐位上给郑小峰塞过一张纸条。

    郑小峰偷偷地打开一看，上写：“快跟你的‘秋香’订个攻守同盟。”他心慌意乱，屁股底下好象坐着蒺藜狗子，怎么呆着都不安宁。好不容易盼到打下课铃，不顾一切地追赶范华，想到僻静地方订那个盟约。

    范华也冲他挤过来，当着众多同学的面，大声呼喊：“郑小峰，你不是要跟我们小组一块儿复习吗？下午，还在昨儿个那个地方！”

    郑小峰被范华一句话给解了围！

    看，那个黄毛丫头多会装样！多会做假！多会耍手腕儿！当时，同学、老师和最严厉的女校长都被她哄骗过去了。后来，连郑小峰那么精明那么会盘算的爸爸都给骗住了，不仅把范华选中当自己那个先进供销店的接班人，还把她选中当自己唯一的儿子的媳妇。

    唉，多丢人，多现眼，父子两个堂堂男子汉，竟让一个黄毛丫头给耍猴似的耍了一遭儿，竟让一个黄毛丫头不费吹灰之力给毁掉前途，败了家：一个蹲了大狱，一个成了废物！

    多可恨！多可恨！！多可恨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