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

《弯弯绕的后代》

（5）

 胖女人又提个要求：“包一顿葱花肉丸的饺子吃，要比老焦家多搁油。”

马起卷上袖口，往手掌上“呸呸”地吐两口，搓了搓，慷慨大方地回答说：“全行，全行！天不早啦，咱们干吧。”

五

马起不老不小，有家传父教，有憋了多年的心劲儿，所以属于现如今乡村里能干的汉子。再配上他那个志同道合的好帮手，做起事情来，一点都不显着费劲儿。

他们没求任何一个人，只有夫妻两个，就把那只大肥猪给捅了脖子、煺了毛、开了膛、破了扇；最后又收拾好下水，把骨头都给剔干净。等到别人起晌的时候，他们把一切都收拾利落，连流在院子里的猪血点子都用土垫上，一丁点儿痕迹都没留下，好似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这天晚上，马起把自行车打足了气，绑上了篓子；让女人帮着他把卸成大块的肥猪肉、猪头，分别装在两个篓子里；还准备下秤和盛钱用的小布袋子。随后，他们连衣服没脱，只躺在炕上打个盹儿，等到鸡叫三遍，就先后脚离开了家门：马起骑着车子驮着肉头里走，胖女人步行到大湾路口等候去县城的头班公共汽车。可惜中间出了一个小小的岔子：先动身的马起，到了半中途，自行车的后胎子放了炮，一步一步地推到有车铺的村，加上等着检查修理，花了好几个钟头，可把他给急坏了！胖女人在后头坐汽车倒先到达县城。她左等右等不见男人的踪影，以为自己没把约好集合的地点听清楚，从自由市场到汽车站，来回跑了五六趟，可把她给累苦啦；上气不接下气，汗水顺着后脊梁往下流。

还好，傍晌午的时候，他们两夫妻终于在从汽车站到自由市场去的中途碰上面。

马起冒的汗更不少，浑身湿淋淋，好似从水里捞上来的。他没顾喘息一下，把车子放在树荫凉里，就对女人说：“你在这儿看着，我到自由市场去看看行情。”

自由市场的行情果然有波动，猪肉的价钱比过去一斤涨了一毛到一毛五分钱。而上市的猪肉，并不比平时显鼻子显眼的少。

马起有点扫兴。看到的状况，跟他耳闻的、心里盘算的差了一大截儿。他嫌肉价涨得少。如果这样地摆在自由市场上出卖，得租地盘花钱，得上税；里外一扒皮，还不如按照派购合同把猪整个儿交给收购站上算哪！马起费了这么多的心思，付出这么大的辛苦，白闹腾一场，还得赔上几块，他能干这号傻事吗？

“对，到火车站去卖！”马起一边转身走出自由市场，心里一边拿主意，“那儿正修铁路，有民工，有驻军，还有工人；下午来回停三趟车，上下的旅客也少不了；又是星期六，谁不买几斤肉带上？”

这一天是三伏里最热的一天。太阳偏西的时候，天象冒火，地象冒火，简直要把人烤焦、煮熟！

马起夫妇两个，直竖竖地站在十字路口一棵没有几根枝杈、没有几片叶子的小杨树下，守着盛着肥猪肉的篓子。

“肥猪肉，贱卖了！”

“快买呀，不买可没了！”

两口子一对一口地吆喝着，嗓子都喊哑了，连一个真心诚意要买肉的人也没招引来。

    先是几个捉蜻蜓的小孩子围上他俩看看新鲜；接着有几个行人过来，问一声价钱就都走开。好不容易盼来一列火车，过了一会儿的工夫走来几个穿戴整齐的人，凑上来看肉。

    马起一看那样子，立刻认准是买主，恨不得趴在地上磕个响头；连忙强作笑脸，什么好听说什么：

    “同志，瞧这新鲜猪肉，一巴掌厚的膘子。肥的炼油，瘦的剁馅儿，不肥不瘦的地方熘着、炒着，多棒！来吧，割几斤，带回去，一家子吃个团圆饭，过个美美的星期天！”他这样说着，就一手提肉，一手要下刀。

    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男人被他说的动了心，刚要问价，后边一个年轻人拦住他：“到街上去买吧，那儿多，可以挑，何必买他的。说不定是投机倒把的……”

    马起一听急了眼：“嗨，你这人咋这么说话？我是地道的公社社员，自产自销！”

    年轻人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到自由市场上去出售，偏偏跑到这不让摆摊的地方来呢？”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嗖的一声，从左边骑到肉摊子跟前停下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