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迷阵》

（92）

 第四十二节

一个不速之客说：“到底属于什么，还是请法律说公道话吧。……”马达骤然响起，随后一阵风、一股烟，她真像长了翅膀，奋飞起来；转眼飞过田野，飞过小河，越飞越远，仿佛飞上湛蓝的天空。

    左邻右舍的乡亲们，说了些安抚的话儿，一个接一个告辞出来，回家去干自己的事儿了。刚过不久，杨家的院子里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这位客人是朱长顺的媳妇胖墩子给引来的。她好逞能，人家一打听“姓杨的”住在哪儿，她就自告奋勇：“就在这个胡同里边，我指给你。”

    新式与旧式两结合的门楼内外，这会儿变得冷冷清清，知道刚才发生过什么事儿的人，都感到有点儿发瘆。

    胖墩子离几尺远就停住步说：“就在这儿，你进去吧。”

    不速之客说：“再麻烦您一下，先去替我跟他们家的人招呼一声。……”

    “不用，没养狗。再说，就一个老太太在炕上趴着，招呼也不顶用。”

    “清明同志呢？出门了吗？”

    “嗐，你要是早来一步，就赶上了。”

    “他出车了？”

    “还出啥车呀，让公安局给抓走了！”

    “啊，为什么呀？”

    胖墩子左右看看，压低嗓门说：“你还不知道底细吧，清明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

    “他怎么不好呢？”

    “流氓！流氓！”胖墩子鄙视地耸耸鼻子、撇撇嘴唇说，“下大雨的头一天，我们当家的派他到泃河湾去支援拉麦子。他不安好心，使坏水，钻到麦垛里要强奸人家大姑娘，……”

    “啊，那件事儿是他干的呀？”

    “不是他还有谁？缺德的玩艺儿！他害得那个姑娘吞了安眠药片要寻死，这会儿还在县医院抢救哪！”

    “怎么就断定干那件事儿的人是清明呢？”

    “他投案自首的。真是个头号大傻瓜！要不然哪，累死公安局的人，也甭想抓着他。平时装的可老实啦，像个大姑娘。谁能想到他是个大色鬼呢？”

    “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胖墩子见不速之客听了她的这番介绍，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引起好奇心，这才询问：“我还不知道你跟杨家是什么亲戚？”

    不速之客摇摇头。

    “噢，跟清明搞对象的？”

    “也不算。没搞成。……”

    “这就对了。你太幸运了。干干净净的一朵花儿，怎么能往粪堆插呀！”

    “麻烦你了。我进去看看老太太。”

    “应该。老太太倒不是坏人。你去吧。”

    杨婶闭目躺在炕上。她急火和悲哀入了心，脑袋麻木，昏昏沉沉，几乎是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了。还想什么呢？她一辈子遭受的打击太多，顶属这次重。这次的打击，如果没有立见成效的减缓，她十有八九不活下去了。

    迷迷糊糊之中，她听到了脚步响，听见了门帘子揭落，听到一个人走到炕沿前，接着靠近她的身边。她估计是西邻的张善媳妇水仙。她本来很讨厌水仙。因为水仙不干净，名声坏，还为这个撕破脸皮吵过一回架。今儿个遭了难，水仙倒没有幸灾乐祸，倒没有袖手旁观，就算不错。至于“干净”和“名声”，还怎么说人家？杨家出了这么一个孙子，强奸妇女，被公安局抓走了！还能说干净吗？还能说名声好吗？唉，老鸹落在猪身上，谁也别嫌谁长得黑，全成了一样没有脸的人，一样让乡亲瞧不起的了！……

    “大娘，您觉得怎么样了？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请医生看看？”

    杨婶耳边传来这低微的柔和问候，不是水仙的声音。用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一个不认识的人，吃力地以问代答：“你，你是谁呀？你，你来找谁呀？”

    “我来看看您。我是榆树坡的。我叫夏文华。”

    “啊？是，是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