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迷阵》

（85）

     如果秀秀当时不因惧怕她爸爸而改变主意，起码要在沙堆子住三天，每天由表姨陪着到城里选购结婚用品。这就躲开了第二天晚上的那场从天上掉下来的横祸！

    那两天，正是收割的高潮，为抢到大雨和冰雹的前边，人们日夜连续不停地抢收、拉运、入库。秀秀白天在地里跟众人装车，黑夜在场院跟众人脱粒，忙得都顾不上回家。

    秀秀有个最要好的女友叫林英。林英在北京城里给哥嫂看过几年孩子，见过世面，脑瓜儿好使，有心数。秀秀信服她，大事小事，都让林英给出主意、当参谋。秀秀跟刘明杰搞对象的时候，是林英帮着下的决心。每逢刘明杰来信，秀秀都让林英看。秀秀给刘明杰回信的时候，也要跟林英商量妥当了才写。她俩好得像亲姐妹，好得像人和影子离不开。夜间轮班打麦子的时候，她俩跟着一个机子，一块儿上，一块儿歇。歇着的时候，她俩钻到麦垛里，相偎相依地睡在一起；听到哨子声，再彼此叫醒，一块儿爬起来接班干活儿。

    那一次，她俩上了过半夜的第二班，林英的爸爸找林英，说林英妈心口疼病发作，林英慌忙回了家。秀秀一转身找不到林英，以为林英头前到歇着的地方去了。秀秀摸黑找到她俩刚才睡过的麦垛里的窝儿，摸到里边有人，以为是林英，就又像以往的样子，紧挨着躺下，搂着脖子睡觉。当秀秀发觉弄错了人，被弄错的人抱住她、亲吻她的时候，一惊一慌发了昏，简直像失掉了魂儿一样……

    秀秀既害怕、又悔恨，同时羞臊难当地跑回家，关上了房门自己哭。

    早晨，妈妈才发现秀秀在家里蒙头大睡，抱怨说：“不让你逞强偏逞强。听你爸爸的，跑到地里、场院去拼命。你哪儿受过这样的累呀。你爸爸他就会积极，不知道心疼人。饭在锅里，你吃吧，我到场上去了。”

    晌午，林英来看秀秀，秀秀抱住林英大哭一场，把遭到的灾难如实地告诉了林英。

    “天哪，这怪我，我应该给你打个招呼就好了。”林英追悔莫及地说着，马上又出主意，“得赶快报案！”

    秀秀呜咽地说：“我爸爸要知道了怎么办？刘明杰要知道了怎么办？”

    “你想吃哑巴亏？”

    “不甘心哪……”

    林英想了想，想到个好计策：“这好办。咱们不告诉村里人，不让你爸爸知道。我给派出所打个电话，告那坏蛋强奸未遂，抓起他来，起码得圈他两年，解解恨！”

    “你打电话，要让别人听见呢？”

    “这会儿都在场上，办公室没人，你好好歇歇，想开点儿。”林英安慰秀秀，“这事儿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你爸爸不会知道，刘明杰更不会知道。放心吧。”

    当天夜里下起大雨。暴雨过后是连绵的小雨和花插着来一阵子的中雨。村干部们检查了场院，估计泃河该涨水了，留下老会计看家，就都带着青壮年劳力上堤防汛去了。

    在这个时刻，派出所来了一个侦察人员：大个子、连腮胡子的郑守贵。

    现在这个郑守贵的到来，对秀秀来说，更加可怕的时刻开始了。

    郑守贵向老会计出示了来破案的证明，让他“秘密”地把秀秀叫到大队办公室里。随后，他把老会计打发走，把门子关上，开始了他的一贯伎俩。

    听了秀秀的陈述之后，他说：“太粗略，太简单，讲讲详细过程。”

    秀秀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又把遭难的事儿从头说一遍：“……我发觉错了，发觉他要使坏，我就跑回家……”

    “打麦场上到处有人，你为什么不喊，而任凭他扯你的裤子呢？”

    “我，我给吓傻了，浑身没劲儿，嘴也张不开……”

    “嘿嘿！嘿嘿！浑身没劲儿，连嘴都张不开，你能跑吗？说呀！”

    “……”秀秀被问得哑口无言，又一次紧张起来。

    “姑娘，事到如今，不要不好意思了，还是给我说真话、交实底儿吧！”

    “不，不，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么多，没有别的。”

    “不行。我有责任，也有权力检查你是不是失了身。”

    秀秀听了这句意外的题目，头上好似打了个雷，一下子跳了起来：“不，不，我不告了，……”

    “不告？”郑守贵也站起身，一边往前凑一边很严厉地说，“不告就是包庇犯罪分子。不说实话，也属于包庇。要么把你带到公安局让法医检查，要么由我检查。”他忽然嘿嘿一笑，伸手抓住秀秀的胳膊，小声说：“别那么多的顾虑了，跟前又没有旁的人，还是让我检查一下好，我可以保密。……”

    吃过软弱亏的秀秀，一时间坚强起来，她用力一甩胳膊，把个毫无提防的郑守贵甩了个趔趄。随即她拉开门，跑下黑洞洞的楼梯，跑进哗哗的雨幕里，一气跑回家。

    秀秀并没有意识到，那个搞侦探的连腮胡子的中年人要在她身上使什么坏，秀秀感到自己隐藏的秘密要被识破，才恐惧起来。她想，公安局的人要公事公办，决不会像林英那样替她保密，一定会逼她到公安局让法医检查是否失了身。法医一检查出来，立即就会张扬出去，还怎么见爸爸？还怎么见刘明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