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迷阵》
(82)
生活还是美好的,世事倒总是不妙的!
“奶奶。”清明站稳,用平静的口吻问道,“我到泃河湾支援收麦子那天,西院的张善大哥是借我车子出门了吗?”
“是呀。他给你骑坏了?”
“没有。”清明摇摇头,“是我自己搞坏的。”
杨婶把饭做熟之后叫孙子吃。连叫三声不答应,进屋一看,孙子正大被蒙头地躺在炕上:“哟,你是累的?”
清明撩开被子,露出通红的脸,眼睛望着奶奶说:“我生病了。我在吃后悔药……”
杨婶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您还是在迷魂阵里呆着好,一明白就更糟糕。”清明缓慢地说,“别打搅我,让我仔细想想,我相信总可以有路子从迷魂阵里走出去。”
“全是胡话!”杨婶嗔怪地骂了一句,转身去盛饭。她对事情的估计,跟水仙不谋而合:孙子到山河口准是又碰了钉子。人大了,婚姻事儿总是办得不顺当,怎么会不心烦呢?
第三十七节
假如夏文华的母亲不反对他们搞对象,在燕山镇小胡同口相遇时认出夏文华,水仙按照捎递的口信再去榆树坡,县城小旅店里跟夏文华重又相会,或者在去泃河湾支援收麦子之前能及时地看到夏文华的信,那么,结果会是什么样呢?……天哪,我该怎么办呀?
老保管拐着老寒腿,颠儿颠儿地跑到新旧两种样式相结合的门楼,跨进一步,冲里边高声呼喊:“嗨,清明回家来了吗?”
躺在炕上的清明,听到了这声音,没有回答。
杨婶迎了出去,热情地说:“哟,是大伯呀,快进屋坐吧!”
老保管往院子里走两步,一面掏褂子兜,一面摇脑袋回答:“不坐。我那库房的门只上了一道锁。”
“有事儿呀?”
“急事儿。觉着怪对不住清明的。……”
“瞧你说的,一个小孩子,还有啥对住对不住他们的。”
老保管终于从那很大很深的褂子兜里掏出一封卷着的信,抖落着说:“前好些天,邮递员送报纸,夹着一封信,是谁给清明写来的。我知道清明进城跑运输没在家,就算给你送来,你不识字也是白压着。还不如搁我那儿保险,不会抓挠丢。反正清明回村来得往我那儿放拖拉机。当面交给他就是了。其实,我受点累,跑趟腿,送家里等着他多妥当!”他无限遗憾地一拍大腿,“那一天,听说拖拉机全都撤回村,我赶紧拿出信来等着清明。嘿嘿,谁料到他们把机子开到村口,连街都没进,打个卯就上泃河湾帮人家运麦子去了。这下可坏了,那一天一下雨,一变天,老寒腿的毛病犯了。不能动弹,就找张善替换我两天。正在这时候清明从泃河湾回来的,那信还在我身上呀!等病好了,我去上班,又出个岔子。我那老伴儿说我褂子汗渍卤水的,都迈出门坎儿,还硬把我拽回屋,脱下来,换一件。她洗衣裳的时候一掏兜儿,见有一卷子纸,就给压到梳头盒子底下了。我当保管,七事八事,忙得雾迷颠倒,把那封信给忘个一干二净。刚才瞧见清明开机子进了保管院,我轰地一下想起来。我一个劲儿喊他,有封信,在家里,不知给你洗坏了没有;我腿脚不利落,你跑一趟,找你大娘要来看看吧。嘿,他好像聋了耳朵,怎么喊,他也听不见,不顾命地往外走,转眼就不见了。我只好亲自回家去找。还算运气,这封信没给放在水盆里洗烂了。我就送来了。……”
杨婶对有碎嘴唠叨毛病的老保管的唠叨,已经听习惯了,并不厌烦,倒笑呵呵地解释:“那小子今儿个有点不舒服。许是上了点儿火。上火的人耳朵就不好使。”
“他还没回来?”
“在炕上趴着哪!”
“那就快把这押了好几天禁闭的信交给他看看吧。真对不住呀!”
“瞧你客气的。他没啥大紧的事儿,别搁在心上。”杨婶这么说着,从老保管手里接过皱皱巴巴的信,冲着老保管的背后客气一句,“让你受累了。你慢着走。”
“请回屋吧,快把信交给清明,那上边还写着亲启两个字儿哪!”
杨婶进了堂屋,揭开西屋的门帘儿,把信往炕上一扔,没好气地说:“给你,爱看不看。哼,没事儿撒赖,不找点营生做!”
清明从枕头上抬起脑袋,朝那封落在褥子边的信瞥了一眼。只见地址写的是“燕山乡杨庄子村清明同志亲启”,下边落款是“本县燕山镇奋飞联合服装公司夏缄”。
“哪来个姓夏的?我认识的人里没有搞服装工作的?也没有给谁拉运过服装呀?”他心里这么一转游,就有了一点想看看的兴趣。于是侧过身子,伸手把信拿过来,打开里边的正文,先看最后一页的末尾,署名竟是夏文华!
“是她?是她!”清明惊异而又疑惑不解地坐起来,抖动着信纸,“是榆树坡那个夏文华?她给来信干什么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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