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迷阵》

（78）

     自打三天前的夜间，在泃河湾的场院麦垛里，两个人干了那个事儿以后，清明总想往水仙跟前凑，水仙却总是躲避着清明。那夜，水仙离开麦子垛中他们的“洞”，再没转来。第二天也不露面。傍晚，清明随着支援收麦子的队伍返回杨庄子，才知道她提前撤兵，提早到家了。夜间下大雨，连阴到天亮，自然是不好来往的。等到雨过天晴，清明有意收拾院子，跟奶奶大声说话，想让水仙听到清明的声音，知道清明已经回到家里。不料想，水仙还是不见他。直到昨儿个过午，水仙才出现在墙头上。

    “清明大兄弟，有空到我这儿坐坐呀！”她手扶着墙头，笑嘻嘻地招呼。

    正在插黄瓜架的清明闻声仰起脸，一见水仙，他的脸又发烧，怪不好意思。幸好水仙没有一点儿忸怩的表情，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才使他神经轻松了。

    清明放下活计就往外走，绕过西边的小胡同，进了张家的门。他又紧张起来，心怦怦地跳。一撩门帘儿，迎接他的第一张面孔变成了张善。他几乎被吓了一跳，瞧见水仙坐在炕上喂孩子，又有些发懵：你男人在家，叫我过来干什么？这有多不方便，多难为情呀！

    “大兄弟，那个老师给我的信，你看了吧？”水仙开口就是这样正儿八经的。

    他只好回答：“看了。”

    “想好了吗？”

    “这还想什么！”

    “跟你奶奶商量过了吗？”

    “她声明不再管我这件事儿。”

    水仙笑了，随即十分诚恳地说：“大兄弟，这回你一定得听我的话。明天就到山河口去，跟女老师见见面。这个姑娘老实厚道，听我的话，敬重我，我看着顺眼。估计她也能满意，这一回呀，我保证你准能马到成功，婚姻大事就算办了！”

    清明莫名其妙地问水仙：“你这话不是逗我玩儿吧？”

    “嗨，为你的事儿，我的心都碎了，还有兴致逗你！”水仙拍打着大腿表白，“我们邻居住着不错。我跟你说过，我特别敬着你。你把婚事办成了，办得美满，觉着对得起你了，我才能舒心，才能跟着安宁。……”

    清明从这番话，以至于几天来的情形，尤其是此时此景之中，理解了水仙的意思，明白了水仙的心情。那夜麦垛里的行为，水仙只是为着了却一桩心愿，不想作为跟清明私通的开端。水仙是爱清明的，是敬清明的，不愿弄坏了清明的名声，所以必须毅然决然地割断跟清明的那种特殊关系。而割断那种特殊关系，并不容易，只有给清明找个称心如意的媳妇，才是一把最快的刀！那么，清明该怎么办？他能不识相的，不自觉的，跟水仙这样一位有着侠义之气的女英杰纠缠不休吗？那不太浅薄、太愚蠢、太下流了吗？

    水仙不明白清明的沉默是这样一番心情的激烈而重大的变化，就接着动员：“大兄弟，你别胡思乱想，这个媳妇保证配得上你，让你心满意足。大兄弟，去一趟吧，我求你啦！……”

    “我去！”清明心头一热，眼含泪水说，“我明天就去。争取成功，让大家都安安宁宁地生活！”

    水仙手舞足蹈，连声叫好。

    …………

    清明下了决心，忘掉那夜在泃河湾麦垛里发生过的事情，保持着跟水仙纯洁的友谊。因此，他要用大力量争取早日解决婚姻问题。即使跟女教师的婚事不能成，也要另找一个让水仙满意的媳妇，作为对她一片情意的报答。

    但是，他觉得今儿个的行动有点儿“感情冲动”的成分，再冷静地掂量掂量，或许能处理得更妥善。这便是他能接受朱长顺派给的任务而改变他行动计划的心理因素。

    “不必跟水仙说了。”他登上拖拉机的驾驶座，心里想，“拿定了主意，跟女教师见面以后有了结果，再告诉她也不迟。”

这当儿，朱长顺手里捏着一沓子人民币，还有两张粮票，满面春风地小跑着来到跟前。

第三十五节

天阴得厉害，好像要下雨。北边是雾气沼沼的，山峦也变得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哪儿是大田，哪儿是果树园子。空气也像停滞了。好闷呀！

    清明把机子开得飞快，赶到县城，赶到县医院。他麻利地办了出院手续，交了住院的医药费用，然后到病房招呼朱长顺的媳妇胖墩子。

    胖墩子是个最能拉拉扯扯的女人。这会儿，她又跟一个显得很瘦小的老太太，站在一张病床旁边，嘁嘁喳喳地跟躺在病床上的一个青年妇女说什么秘密话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