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迷阵》

（76）

     杨家的清明，在自己头脑里新滋生的一个新意念的神秘、幽静、惬意、迷人的草地上，踏步，漫游，渐渐地进入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忽然听到“洞”外有脚踩麦子的响声，随即挡着“洞门”的麦个子被扒开，钻进一个人，又把麦个子堵在“洞口”。那人扑到清明的身边，偎着他的身子躺下，一只绵软的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呼吸的热气直吹他的脸。

    清明先是一惊，立刻明白来人是水仙。不用说，机灵又狡猾的水仙一直在暗地里窥视着清明，一直等待这样的偷情机会。……真有意思，在这种场所野合，够浪漫的，只是附近有人，不能像电影、小说里的人那样互相倾吐几句甜蜜的话。

    清明回想起在河边光天化日下看到的，水仙那雪白的胸脯，心跳了，伸手去摸，接着紧紧地抱住了水仙，狂热地亲吻她。此时此刻，世界上再没有别人，只有他和水仙。再没有忧虑和烦恼，更没有恐惧。在大脑的意识和神经的感觉中，只有异乎寻常的兴奋。

    …………

    他很满足，又很激动；接着又疯狂地搂住水仙。

    他憋不住地想说话，说说最甜蜜的话。这一段日子里，他学会许多以前不会说的话，但没处去说。此时此刻跟水仙说了。水仙一定需要听他说那样的话。

    水仙却不开口。

    当水仙坐起身，要往“洞”外移动的时候，清明依恋不舍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水仙硬是推开了清明，独自地、无声地爬出“洞”口，而后离开了。

    “唔，来人了？”清明这样地猜想着，不敢动，仔细地听着。

    果然不错。“洞”口外边，除了水仙那渐渐远去的匆匆的脚步声之外，还听到有人在很近的地方交谈。真危险。还是水仙精明而清醒。

清明复又躺下，回味着刚才跟水仙的亲热事，很快就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第三十四节

清明下了决心，忘掉那夜在泃河湾麦垛里发生的事情，保持着跟水仙纯洁的友谊。即使跟女教师的婚事不成，也要另找一个让水仙满意的媳妇，作为对她一片情意的报答。

    村干部们到一块儿说牢骚话儿：上边抓计划生育工作，就像发疟子，一会儿热，一会儿冷。麦收前热了一阵子，开会，宣传，检查，加上处罚，闹腾得人仰马翻的。麦收一忙，就“咔嚓”一下冷了，上边不闻不问，下边跟着松了弦儿。任凭三四胎的人，挺着大肚子走来走去，完全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谁也管不着。麦子刚收打完毕，又开始烧火加温。

    燕山公社靠山，麦收完成得早，抓计划生育的事儿也跟着赶了早儿。杨庄子大队的大队长朱长顺，已经两个孩子，他媳妇的肚子又鼓起来，不用上级谈话批评，他自己就感觉很不好意思了。

    “我是长嘴说人的，不能让别人说我，堵我的嘴。”他对媳妇瞪着眼珠子，严正地声明，“你要是乖乖地去打胎，咱们还是两口子。你要是耍赖，我可要跟你动真的。我得保党票，不能保你！”

    他媳妇胖墩子也不示弱：“我又不是偷汉子偷来的，是你给我弄出来的，为这个还敢把我杀了、剐了哇！”

    “用不着杀你，也用不着剐你，咱们就来个干脆利索的，立刻办离婚手续。”

    “嘿嘿，瞧你那小样儿，休了我，你就得打光棍儿。就你那贱骨头，离了娘儿们熬得住？”

    朱长顺公事在身，没闲工夫跟老娘儿们斗嘴玩儿。他上炕拉被子、拽褥子，往一块儿一卷，用胳膊夹起来要走。

    胖墩子一见不妙，一个蹦子堵住门口：“你这是干什么？”

    “分居啦！”

    “快给我拉倒吧。”胖墩子抢过行李卷儿，随即改变了口气，“你说咋办，我就咋办，还不行呀！”

    “行。今儿个就做手术摘瓜！”朱长顺就坡下驴地松开夹着行李的胳膊。

    “嘻嘻，我知道你这是故意吓唬我。你们当干部的就会这一手。”胖墩子一面重新叠被褥，一面说，“我并不是怕你，是不愿意扬旗打鼓地跟你丢那份儿人。可有一件，硬摘瓜，是玩儿命的事儿，不保险，把我送火葬场去，倒霉的是你小子！”

    朱长顺觉着媳妇这话有理。已经怀胎五六个月了，公社卫生院那几个只会开红药水和阿斯匹林药片的医生，干硬摘瓜流产的活儿没把握，干脆花点钱，上县医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