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迷阵》

（67）

     清明对小曾这副轻松、开朗的神情气质十分羡慕，只是不明白这个同样属于庄稼人的后代，上了两年中专、当了国家工作干部，能自我解放到什么程度，所走的新的路新成什么样子。

    小曾紧接着问：“农村现在又实行早婚了，你也结了吧？”

    清明摇摇头。

    “这倒是可喜的现象。”小曾说，“我也没有正式结婚。先同居，合得来就一块生活下去，否则就分手，各自另找理想的伴侣，自由自在，谁也不牵扯谁。”

    清明不禁惊讶地说：“这样不就乱套了吗？”

    “如今世界进入了性解放的时代，不这样怎么开始解放？”小曾振振有词地说，“我给你找了几本这方面的小说，有翻译的，也有中国当代作家的新作。还有一本理论专著《爱情心理学》，其中包知《性学三论》，是世界名人，奥地利大科学家弗洛伊德的流行作品。你看了以后，定会茅塞顿开、思想境界腾飞一步。”

    清明怀着十分好奇的心情，接过一撂子书，要一张废报纸包好，带回客店。他先把书藏到被窝里，想等到同屋的伙伴们喝醉了酒，打够了扑克牌，呼呼大睡的时候再偷偷地看看，到底有趣儿没有。

    他把书藏好了，仍不放心，想再捂严实一点儿；伸手要抻被子，忽听背后有人进屋，赶紧缩回手来。

    进来的是服务员，来往暖水瓶里续开水，一见清明，就大惊小怪地喊叫起来：“哎呀呀，你干啥去了？”

    清明说：“到电影院看电影呀！”

    “胡说，早就散场了，都回来了。人家都回来，又给你独自演一场？”

    “回来路上，我又到图书馆转转……”

    “你这一转不要紧，耽误大事儿。”

    “啥事儿？”

    “一个女的来找你，刚走。正巧晚一步没遇上。”

    “别逗人，没有女的来找我。”

    “谁骗你谁是爬着走的。一个女的，长得还挺漂亮，进门就点名找你。我说你出去了，她偏要到你的屋里看看。我怕她拿走书啦报的，我直盯着。”

    清明相信这话是真的，料定来的人是西邻的水仙；这会儿，闷闷的，真想见见她，聊聊天，打听打听家里的情况。于是赶紧问：“她走了吗？”

    “这话说的，找你你不在，不走，跟我呆着有啥意思！”

    清明披上汗衫，一边往袖子里伸胳膊，一边往外走。

    “追不上了，早走远了！”

    清明说：“我知道她娘家在哪儿住。”

    “人家没去娘家，上北京了。”

    清明说：“这会儿汽车还没开，我到汽车站找她。”

    “人家没坐汽车，骑的是电驴子——嘉陵摩托！”

    清明摇摇头：“我不信。跟我熟悉的妇女，没有会骑摩托的。”

    “人家不会学呀？”

    清明苦笑一下：“我的亲戚朋友都是穷光蛋，料定她们也没有谁买得起摩托，怎么学呀！”

    “人家不会嫁个阔男人呀！”

    清明笑出了声，可是没有把话说出口。心想：就凭那个窝囊的张善，要是所有的农民能够都买上摩托车，才可以轮到他，不然的话，一辈子也别想做这样的梦。

    “我知道你为啥笑。她准是你相好的……”

    清明绷起脸来：“可别瞎说……”

    “瞎说？我已经看出来了。要不是相好的，那么关心你。跟我问你，活计忙不忙？有时间看书、写字没有？在哪儿吃饭伙食咋样？好几个人住在一个屋子里吵不吵……你说说，不是连心的人，能这么知冷知热、这么疼你呀！”

    清明一摆手：“快去打你的水吧。你要是再拿我开心，我就不借给你小报看了。”

    “好！好！我说的都是实情，你既然不愿意让说，我就守口如瓶。不过，小报你可得借给我。那篇说三个光棍汉跟一个小寡妇轮着睡觉的故事，写得真带劲儿，看着真过瘾。就是还没连载完，那个小寡妇，到底儿是爱那个老头子，还是爱那两个年轻的呀？”

    清明说：“别急，下期就写到这儿了，等我买来就借给你看。”

    “谢谢喽！拜拜！”

    清明把服务员打发走，关上了门。他没有细想刚才服务员那一篇介绍，因为他料定是水仙来看他，有可能有个骑摩托车的人带上她到什么地方去兜风了。她本来就是个活泼得不能安定下来的女人嘛。

    他这么想着倚在行李上，像做贼那样摸出刚借来的书打开看看。这一看，就没放下，一页一页地看下去，连伙伴们也不避讳了，他们回来以后，仍然舍不得放下。直看到天黑、深夜，又到大天亮，才精疲力竭的，同时也是挺满足的睡着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