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迷阵》

（58）

     水仙顺从地停住嘴巴，先把东西放进拖斗，随后要往上迈腿。

    老师傅抓住献殷勤的机会，要帮水仙一把，赶紧从拖拉机的那边绕过来，同时早早地伸出手。

    可惜他迟到一步，抢在后边。清明早就不经心地托起水仙朝他伸过来的一只胳膊，把水仙给扶上车斗子。

    老师傅很扫兴，很不满；为了显摆自己而讨好水仙，也为了在水仙面前贬一贬清明，他突然煞有介事地喊一声：“嗨，清明，你咋这么马虎？受人之托，要办忠人之事嘛！”

    清明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没有把这“惊人之笔”的话弄明白。

“刚过去这么一小会儿，你就忘了？刚才那个漂亮的姑娘没让你

给水仙捎口信儿？”

    清明这才领悟，便说：“我倒没忘，想着早点晚点告诉她都不要紧。……”

    “哪能不要紧呢！姑娘这会儿还在镇子上，水仙要去找她，就地把事儿办了，多便当。”

    清明笑笑，认输地说：“倒也是这么一回事。……”

    在一旁听着而不摸头脑的水仙发急地问：“你们俩说的什么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快告诉我呀！”

    清明说：“方才我们把机子停在后街的一个胡同口，胡同口对面有个小裁缝铺，从那里边出来一个女的，托我给捎句话。……”

    “捎啥话呢？”

    “让你到她家去一趟，有重要话儿跟你说。”

    “她家住哪儿？”

    “没告诉我。我也不好问。她说只要跟你一提，你就明白了。”

    “多大岁数的女人？”

    “二十左右吧？”

    “长的啥模样？”

    “我没仔细看。挺俊的。梳着两条大辫子。嘴唇的左上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痦子。……”

    “呵，呵，呵……”水仙听到这里，忍不住地笑起来，伸手冲着清明戳点着说，“口口声声还说没仔细看，把小小的痦子都看出来了，您要是仔细观看的话，得看到什么地步？连骨头肉和汗毛眼儿都得数数吗？”

    老师傅也哈哈大笑起来，插一句：“要是想那样看个够的话，不如带上一架能穿透衣裳看东西的透视机！”

    清明被说得脸红到脖子。水仙的指责已经使他极为难堪，老师傅的奚落让他难以容忍。不过碍着情面，不好恼怒，只是绷起脸，噘起嘴巴，不再吭声。

    水仙只因为心里打着转悠，没留神清明的表情变化。再说，那句话原意并非责备，只不过亲昵地逗着玩儿，不会想到清明会有所介意。

    实际上，从清明的几句粗略的形象描绘里，她已经听明白捎口信的人是夏文华。这个意外的举动，把她投到云雾之中，那好使灵活的脑瓜也给搅乱，难以用正常的逻辑推理做出正确的判断。这是演的一出什么戏呢？对这桩本来再合适不过的婚姻，夏文华她妈断然辞退，毫无商量余地地拒绝；而夏文华并没有远去八达岭，而是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小镇上，并捎信再让她这个媒人去她家，托靠的人恰恰选了个要跟她搞对象的清明。这里边肯定有鬼、有诈！得小心再踩陷井，更不能让清明这个受了伤害的人再钻圈套。

    水仙想到这里，又对清明叮问：“她都跟你说什么了，一句一句学给我听听。”

    清明回想着，挑拣印象深的话说：“她说听过我的报告，夸几句。可我不认识她。她还知道我正复习功课准备高考，又夸了我几句。别的没啥重要的了。”

    “不重要的话，说的是什么？我也想听。”

    “对了，还奉承我几句，说要向我学习。说我开拖拉机，她学扎衣服，开服装店。”

    “还有呢？”

    “没啦。”

    “我不信！”

    清明受不了水仙这咄咄逼人的架势，特别是在正疑神疑鬼的老师傅面前这样穷追不舍，更使他难堪，所以着急地说：“真是岂有此理！又没啥秘密勾当，我干嘛还瞒着、掖着的！”

    水仙仍不依不饶：“你敢当我面跟她对质吗？”

    清明一挺胸脯子：“敢！有啥不敢！”

    “走！”

    “走就走！”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老师傅，对水仙跟清明发生的冲突，也有点儿糊里糊涂。但是他不肯劝阻解围。他幸灾乐祸，又想趁火打劫，假装凑热闹那样嘻嘻哈哈地说：“这回得打个赌，谁输了谁请下馆子。来，都上去，我开车，咱们一块儿去。”

    清明无所谓，反正没有干见不得人的亏心事，谁去听也没关系。

    水仙可不容别人插脚，郑重而又严厉地拒绝老师傅：“不行，这是关系国家机密的事儿，只能由我们三个三头对案，不能有任何别人参加！”

    “嘻嘻，别逗了，还有国家秘密？我一定得去听听，开开眼，长长见识。……”

    “我说不让你去，你就别去。你在这儿等着，过不了几分钟我们就返回来。”

    老师傅见水仙挺认真，怕得罪这个讨人喜欢的女人，只好打消原来的念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