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迷阵》

（54）

     在夏文华这边说，关键的问题是她妈允许不允许她找主嫁人？允许不允许她在农村找个主儿和嫁一个农村的人。这个关节一打通，别的全是次要的。对于杨庄子的清明，可以说不认识，也并非很有兴趣，跟清明搞不搞对象，也是两可的事儿。妈妈要挑选挑选，也是理所当然的。于是她说：“妈，我答应了水仙，燕山镇的下个集日，我要跟杨庄子的清明见见面，您看咋办？”

    “这好办。你别出面，我去告诉水仙，这么早见面太匆忙，等我们通过别的门路摸摸那个人的底细再另订相亲的日子。这么一说，然后再一拖，就算收了场。”

    夏文华想：既然还要挑选别人，先不跟清明见面为好。免得有条件比较好的，再跟清明断绝关系，她说；“妈，您代表我给水仙一个答复也行。您要是见到那个叫清明的人，千万客气点儿，别伤害人家的感情。”

    “这还用得着你嘱咐？这点小事，我保证干得利利索索，皆大欢喜。放宽心吧！”

    等到集日那一天，她妈骑上自行车去代替她约会走了之后，她又有些不安宁。她知道她妈当干部当久了，训斥人训斥惯了，所以，恐怕她妈见到人家的时候，方法简单生硬，话语不周，而伤害了清明、得罪了水仙。所以她妈走后不久，她就拿定主意：从后面追上她妈，一块儿跟水仙和清明见见面。只是一般性的寒暄，不接触婚事，对彼此都不会有妨碍，倒显得周到有礼貌。

    夏文华骑上车子就出发，而且骑得比她妈要快速得多；中间要不是碰上个熟人被耽误，一直不停的话，肯定能追上她妈，肯定见到了清明，肯定这桩议婚的结果跟如今大不相同。

    傍农历年根了，农民该买的要买，该卖的要卖，不买不卖也想逛逛热闹。反正农闲季节，没有多少活计要忙。所以集市上人显着多，一进正街几乎没法骑车，只好推着在人缝里钻着走。

    有人喊她一声：“喂，夏文华！”

    夏文华听到招呼她，就停住脚步，转着身子四下寻找；目光落到路北边，发现人群里有一只抓着红尼龙手套的手，正使劲儿摆动；远远望去，是一个长得健美、灵秀的女孩子，红扑扑的脸放着光，抿着好看的小嘴巴朝她笑。夏文华终于认出那个女孩子，惊喜地回答一声：“哎，秀秀！”就调转车头，往那边凑过去。

    泃河湾劳模于海的闺女秀秀，也推着一辆崭新的飞鸽大链套，后边车架上夹着一个驼色的、鼓囊囊的人造革旅行包。一面用很甜很美的笑容迎着夏文华，一面格外兴奋地说：“我发愁没请个参谋就伴儿来，这么巧遇上了你。看来，真该我走运了。”

    夏文华奔到跟前，一手扶车，一手拉住秀秀的手，使劲儿抖动着，高兴地说：“我做梦也不会想到，你这美丽的公主能突然地出现在我们这个偏僻的小镇子上。你好像是从天上飞来的！告诉我，大老远的来到燕山镇有何贵干？”

    秀秀说：“听人家说，燕山镇来了个上海女裁缝，手艺特别高超，做工特别细，衣服的式样特别新鲜。我想让她给做一身西装套服。”

    夏文华说：“你可真讲究。县城里那么多服装店，做一身衣服值得跑这么远。”

    秀秀红着脸低声告诉老同学说：“这衣服要留着结婚的时候穿。我们旅行结婚，穿到外地去，太蹩脚了不行。”

    “哟，你比我还小几个月，就找上可心的人了？是哪儿的人哪？”

    “他在部队上。你呢？还没找，是要考大学吧？”

    夏文华摇摇头：“考什么大学，早死了那份心！”随即又笑了：“告诉你说，我也差一点儿搞上个。嘻嘻！”

    “怎么叫差一点儿呢？正谈恋爱，正在考验合格不合格。对吧？”

    “看都没看一眼，我妈就让我跟他吹了。”

    “这事儿得你自己拿主意呀！在咱们那些女同学里，你最有眼光，办事儿也最果断。”

    “我也不是很了解那个人。对啦，咱们上学的时候，一块儿听过一回报告。记得不？杨庄子的人，名叫清明。”

    “记得，记得。去年我还见过他一面，在县城里。他正参加高考。我那对象把钱包丢了，正心急如火烧，偏巧碰到他。倒挺慷慨。他不认识我们，就一点不犹豫地把仅有的五块钱借给我们了。他可救了大急。要不然，我那对象误了车，回去一定得受处分。”

    夏文华对这个小插曲挺有兴趣，接着话茬儿引导秀秀往下说：“听他作报告那会儿，我们还都是小孩子，转眼过了好多年。这会儿他变得啥样啦？”

    秀秀立刻回答：“我看他不错，长得结实，性情厚道，很有理想，很有抱负，你们两个挺般配……”

    夏文华打断秀秀的话：“你说的都是些空洞洞的帽子，实质上咋样，谁能清楚！”

    秀秀认真地说：“他最近还给我那对象写过信。说他去年没考上大学，一定再要拼搏下去，争取考上，不考上不罢休。他家里没有劳动力，日子过得紧巴，他就学开拖拉机技术，一边开机子给队里干活，一边复习功课。光凭这点，咱们谁比得了人家呀！”

    “倒是个有志气的人。”夏文华表示赞同地点点头，继而感叹地咂着嘴唇儿说，“我也不是没有志气。比起他来，没有他那么有毅力，有骨气，碰了钉子就灰心丧气了。他真正做到了百折不挠，锲而不舍呀！”

    “快别闲扯了，帮我做衣服吧。”秀秀说着推起车子，“走哇。我打听了，就在前边的胡同口，不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