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迷阵》
(20)
在人们又一次劝说之后,售票员先闭上嘴巴,偃旗息鼓了。水仙也收了兵,没有再跟他挑战。剩下的只有车厢如同摇煤球一般地颠簸,加上震人耳鼓的门子和窗上玻璃的“哗哗啦啦”摇动和互相撞击的响声。
清明这才顾上冲着水仙笑笑,没头没脑地说:“你真行!……”
水仙做个受宠若惊的模样,叮问:“你过奖了。可是,你指的我什么地方真行呀?”
“我都没看见你,你咋上的车呢?”
“嘻嘻。这一点我比你聪明。”水仙捂着嘴笑笑,随后告诉清明,“我是赶到前一站燕山镇上的始发车。要不然像你这样,傻模愣眼地在这一个中途死等着,车上能有你的地盘?”
“倒是真的。见车不开门,我都彻底地绝望了。”清明说话的时候,用语气和神气表达对水仙“尽在不言中”的感激之情。他又提醒水仙:“往后再遇到这类呕气的事儿,一忍一让就过去了。你知道对手是什么心性的人,招惹什么事儿,要吃亏的……”
“我不怕。”水仙满不在乎地摇摇头,“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世面我没见过?遇上茬口,急了眼,我敢动手,拼刀子!”
清明听了这句话,变得哑口无言,一个劲儿眨巴眼睛。
“你别害怕。”水仙又笑笑说,“我不是母老虎。我是一头顺毛驴,吃软不吃硬;只要把我摸索好了,让我过得去,啥话都好说,啥事儿都好办。”
清明觉出面前这个女人不简单,摸不透;挺可亲,也挺可畏。不愿意这么扯下去,就转移开话题问:“你进城有事儿?”
“逛逛。”水仙大大咧咧地回答,“大热的天,在家里闷得慌。”
“孩子呢?放在家里行吗?”
“有你张善大哥,怎么不行。”水仙仍旧不以为然地说,“我在家里,黑天白日的也是他带着孩子。……你张善大哥这个人哪,窝囊,没有一丁点儿特殊的地方;就是性子绵软,什么事儿都由着我,倒把我的心给泡软了,把胳膊腿给拴住了。唉!……嘻嘻!”
更让清明感到有趣和惊讶的,是到了县城里的总站之后亲眼看到的一个场面。
汽车停下来,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售票员绷着脸儿、叼着烟卷站在车门下收查票。他见到水仙迈下车,忽然把嘴上的烟吐掉,龇牙一笑,指着水仙手里的小包裹,和气地问道:“大姐,沉不?我替你送家去。”
水仙怠搭不理地回答:“不用,我拿得动。”
“那好,再见。”
水仙瞥他一眼,就抻着清明的衣袖往站外走。
清明奇怪地问:“原来你认识他呀?”
水仙故意用一副认真的样子回答说:“咋不认识。他是你张善大哥的小舅子呀!”
“真的?”
“你没见他嘴巴甜甜的管我叫大姐嘛!”水仙说着,自己倒“噗哧”一声地先笑了。
清明这才醒悟过来,也忍俊不住地笑了笑。
第十节
小屋子十分干净、利落,立刻给进来的人一种清爽、舒适的感觉。尤其使清明意外的是:他正想吃的东西,这儿早已经准备下了。结果,那个挎包不让拿走,给锁到柜子里。
考试的时间是上午九点整,这会儿八点过五分,差不多还有一个钟头,时间宽宽余余,没有耽误。水仙和清明并排,但不紧挨着往前走。她故意不慌不忙地迈步,抻长时间,跟清明在一块儿多呆个时辰。
“你看见前边那个水泥的洋门脸儿没有?那是小学校,我就在那里边念的书。念书那会儿我可不像眼下这么笨,伶俐着哪!门门功课我都拔尖儿,唱歌跳舞更是我的拿手戏!他娘的,没赶上好时光,又遇混蛋王八蛋,把我的前程给搅乱糟了。我要是照那样儿一直念下去,嘿,不是吹,这当儿都大学毕业了,比你还先进哪!……”
“大嫂子,咱们回杨庄子家见吧。”清明急于奔考场,没心绪逛热闹,更没兴致闲聊天,就在十字路口略停一下,跟水仙告辞。
“人家考场里不准把兜子带进去,累赘个它干啥。”水仙也只好闭住嘴巴停住步,伸手扯住清明的挎包的带子说,“把要使用的钢笔拿出来,我给你提着吧。”
清明觉着这个提醒很对,可是他有些犯犹豫:“我到哪找你去呢?”
水仙说:“我找你。二中我认识。咱们在大门口见,不见不散。”
清明怕延误时间,没顾上多想,就摸出钢笔,把挎包交给了水仙,急匆匆地奔了考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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