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迷阵》

（15）

     水仙傻眼了，对这突如其来的灾祸临头，比头一回遭到后爹的袭击还要发懵。

    大个子连腮胡发泄完毕，整整衣服，把一只本来靠墙立着的、锃亮的大枪用手一提，往桌子上一放，绷起面孔，像平时抓住了偷了人的、犯了法的人那样，冷冷地对水仙说：“回家吧，以后不许再干这样的勾当了！”

    水仙受了蹂躏，本来已经晕头转向，听到大个子连腮胡的训斥，更加迷迷瞪瞪，忍不住地要申辩，就高声喊道：“你讲理吗？怎么是我干的呢？……”

    “不是你又是谁？都乖乖地跟人家睡了两夜，再来贼喊捉贼，硬说让人家给强奸了。骗鬼去吧，没有人相信你说的。”大个子连腮胡用一副义正辞严的神态和语气说，“一看你长的这副妖艳样儿，就可以断定是个小流氓。哼，这种人我见多了！”

    水仙一听这话急了眼，举起胳膊想蹿过去，朝那张连腮胡子的脸上扇一巴掌。

    “你要干什么？不想活了？给我走！”大个子连腮胡一手抓着桌子上的步枪，一手指着门，瞪着眼睛吼道，“我今儿个给了你面子，宽大了你，可别不知好歹。走出这个门口，你敢对别人胡说八道，我可有办法收拾你！小心点儿！”

    ……

    水仙从联村治保组出来，又摸着黑在街头上徘徊了一会儿，就一咬牙、一跺脚地回了家。她从后爹手里索要十块银元，又接受后爹一夜的折磨。第二天，她把银元拿到银行兑换成人民币，到百货公司买了一件她喜欢多年都没有到手的石榴红色毛线衣，称上二斤细点心，打了汽车票，很体面地看看姐姐，接回妈妈。后来她得知那个大个子连腮胡是北关的一名村治保主任，联村治保组的组长，就主动到那个院子里去找，又跟大个子连腮胡玩过两回。

    “往后你千万别到这儿来了。”有一次，大个子连腮胡这样地哀求水仙。

    水仙问他：“为什么呀？”

    “有人盯上我了，要捉对儿。……”

    “你也有害怕的人呀？”

    “我是为你想。这么小小的年纪，让别人说是破鞋，多难听呀！还咋见人呀！”

    小仙听出这话言不由衷，可是知道他厉害，心狠，又有权，不敢得罪他，就装出挺顺从的点点头。

    从此，水仙再没有见过大个子连腮胡的面，但是跟同学说他是她家的亲戚。于是，熟人们都对水仙另眼看待，胡同里的几个坏小子也不敢再对她横眉竖眼，还常常帮她搬煤、倒脏土、拍她的马屁。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水仙变成另外一个人。她怀着一种对男人的报复心理，断不了跟一些“馋猫”勾搭上搞那种事儿：逗他们，玩他们，使他们，利用他们；一但厌烦了，觉着没意思了，没用处了，就一脚踢开，翻脸不认人。世事启发她，社会指教她，帮她掌握了一套高超的“招猫逗狗”的手腕儿，当然，她不是逮住谁就跟谁睡觉。她掌握着严格的条件，想白找她的便宜那可绝对办不到；要干那事儿的人，不是有钱的，就得是有权的。她勾搭大队长朱长顺，完全冲着朱长顺手里掌握着的权，打算让朱长顺给无门可走的男人张善，找个能挣钱的合同工当。发觉朱长顺是个松蛋包，是个光想找便宜不出一滴血、不拔一根毛的石头狮子、瓷公鸡的时候，她就看都不正眼看朱长顺一眼了。……那么，如今她又开始向邻居的小伙子、杨家的清明垂钩子、下笊篱，要抓、要逮、要捞到手，而且从来没有这般心切得急烧火燎过，这到底图个啥呢？杨家清明既没露出丝毫“馋猫”的馋相来，也是个没有钱的平民、没有权的百姓呀！

    她呆呆站在自己家的门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边乱嘈嘈的不好受。

    斜对门的一家也姓张，有个外甥这阵子常往杨庄子跑，住在姥姥家。这小子过去偷过公社扬水站的电动机，给抓住判了刑。刑满释放以后，就过穷日子、苦日子，三十多岁了都娶不上媳妇。最近一程子他可挣了钱。靠一辆自行车，把这边的贱东西买下，倒到那边去贵卖。不仅挣了钱，还得到了女人。经常把女人带到这儿来住，过一程子就换一个。朱长顺出面干涉，不许他再进杨庄子。可是他还偷偷地来，一个人，不带女的了。他一来到，就蹓进水仙家串门儿，水仙明白他的居心何在，想逗逗这个“馋猫”，解解闷儿。此时正巧“馋猫”出现在面前，咧着嘴巴，低三下四地冲水仙笑。水仙抬头看他一眼，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个人怎么这样难看，怎么这样让人恶心；比起邻居的那个又俊又文明的小伙子清明，他哪是个男子汉，分明一头发情的叫驴！呸，快躲开我远远的！

    那个“馋猫”仍在不知趣往前凑。面前的两扇门“咣当”一声关上了，撞了他的脑门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