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迷阵》

（7）

 第四节

监狱的大墙，县府的高楼，发挥出不可思议的既相反又相同的神秘的力量。他逃回营房就病倒了，而且留下了后遗症。这倒塞翁失马，因祸得福，成全了一个受表扬的不乱搞男女关系的好干部。

    水仙在跟张善成亲之前，曾经跟好几个男人发生过肉体关系；要不是静下心来，一边回忆，一边扳着手指头计算，她自己也不会一张嘴就能够说出到底有多少个！

    应该把分寸说清楚，水仙还远远没有达到标准“破鞋”的程度；并不是哪个男人想穿就让穿穿；跟什么样的男人搞那事儿，她有自己的十分严格的三个条件。这条件是：第一，得是只馋猫，怀揣着寻花问柳贪心的男人；第二，有此贪心的男人，必须有权势；第三，没权势，一定要有相当充足的金钱。不具备这样的条件，一律拒之千里；你就是馋掉了门牙，也休想摸着她！

    水仙这女人，狡猾和机敏这两个特性，相当巧妙地组装在一块儿，设置在她的脑瓜子里，而后通过两只滴溜乱转的眼睛发挥侦察、鉴别的作用。从打成亲那天，在酒席桌子旁边跟朱长顺一见面，她就断定这个“黑不溜秋”的傻大个儿是一只馋猫，而且既饥饿，又蠢笨。以后知道朱长顺是队长，是大队和公社的红人；又看到朱长顺对社员指手画脚、骂骂咧咧的作派，从而认准这个小官儿有权势，往后过日子能够用得着。于是她做好了迎接朱长顺扑过来的准备。不料想，这只馋猫只是围着肥肉转，不伸爪子不下嘴，她不得不改变战术，决定主动出击，拉这个有用之人一把。偏偏不凑巧，抓不着空子，男人张善死守在家里，总跟在身后边，所以事情没办成，一直耽搁到如今！这几天她遇到点事儿，来到县城里住娘家，根本没打算在此时此地实施她的计划。此番县医院邂逅相遇，她喜出望外，还能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吗？

    今儿个，轮到水仙拉朱长顺了。她勾着朱长顺的脖子，攥着朱长顺的手指头，把个犹豫不决的朱长顺从大楼的台阶附近拉开，拉到墙角的一个花坛跟前，左右看看没了人，就单刀直入的小声宣布：“说实话，我早想跟你好……”

    朱长顺并不感到这句话意外，也没有丝毫受惊。不过，朱长顺对干这种勾搭女人的事儿毕竟“初学乍练”，不免有些害羞。在羞臊的心神慌乱之中，他说了句正经人遇见一个要给他保媒的人才肯于说的正经话：“这不合适吧？我有老婆。……”

    “我也不是寡妇。”水仙回答他，“我有爷儿们，张善呀！”

    “他要知道了呢？”

    “咱们偷着干。你不说，我不说，他咋会知道。”

    “万一给堵住，捉了对儿，可不得了哇！”

    “这好办。”水仙面对这个讨价还价者，很机灵地出谋献策，“反正你有权，有处走后门儿去，就设法在城里给他找个合同工当，让他把窝儿给你腾出来。”

    “旁人不怀疑咱们？”

    “放心吧，反正你们黑夜老开会，断不了休在队部；跟别人说你回家住，回家就说住在办公室了。没有比这更保险的啦！”

    朱长顺跟水仙交谈这几句言不由衷的话，已经让自己稳住神儿，已经不再害羞，而且拿定主意，美滋滋地暗想：这倒真是一件可心的好事儿，等于娶了两个媳妇，可以倒换着睡。古时候，皇帝有三宫六院，当官的都有几房夫人，如今外国人也讲究除媳妇之外还有情妇；人生在世，摊着能享乐的机会，凭啥不享乐享乐呢！……当干部的，就得比一般群众特殊点儿。再说，自己并不想跟这女人做长久夫妻，她也就不必跟她的男人离婚，这对张善没啥损伤。况且，暗地里搞这号的人多着呢，我又不是独一份儿！……他心里这样打个转儿，又一次朝水仙那迷人的脸蛋上瞥一眼，像作会议小结似地说：“就这么定了。可有一件，你得绝对地给我保守秘密，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点影子。因为我是在党的人，上边还要提拔我哪。”

    “这个我全明白，能做得严实合缝儿。”水仙很干脆地回答了他，压着声催促说，“快走吧，找个地方……”

    “大白天？……”

    水仙抿嘴一笑，告诉他，“我那个后爹该死了，住在这个医院里。我妈陪床，离不开。我弟弟上学。家里没人。别磨蹭了，走吧！”

    朱长顺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地迈着轻飘飘的脚步，偷偷摸摸地跟在水仙的身后边，走出医院大门，穿过车来人往的马路。为了遮人耳目，他们之间故意拉开一点儿距离。

    水仙好像戏台上那个勾魂的鬼一样，在前边走着，时不时地转回身，用那让人没法儿抗拒的眼神牵引着朱长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