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儿童小说之

《不红的山里红》

（1）

     山下屯的小学生吴大军，“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跑到同学郑立的家里，进门就急忙说：“不好了，周老师病了！”

    郑立正看电视节目。星期日放映动画片，他看得有滋有味儿的，让吴大军的叫喊声给吓一跳。他回答说：“我知道了，周老师闹的是高血压病。”

    吴大军说：“好多同学都去看周老师啦，咱们俩结伴儿去吧。”

    郑立打个沉，随后“咔”地一下关了电视机，高兴地说：“对，对，你给我这个提醒挺重要，咱们下午就去吧。”他又冲着玻璃窗户外边喊：“爸爸，你一会儿到镇上，给我买一盒最高级的西式点心，就是上边有奶油花的那一种。你听见没有？”

    正在院子里给拖拉机加油的爸爸连忙回答：“听见了。行啊！”

    郑立的爸爸原来是队上的拖拉机手，如今拖拉机归他个人了，往镇子和县城跑运输拉东西，挣了好多好多的钱；宝贝儿子让他给买盒点心这点小事儿，还能不答应吗？

    吴大军觉着挺奇怪：“郑立，你买点心干什么？”

    郑立说：“看周老师不能空着手去，买点心送给他吃。”

    “周老师能要吗？”

    “如今讲究请客送礼。我爸爸开机子没柴油，一请客一送礼，立刻就把油弄到手。傻瓜，快回家准备准备去吧！”

    吴大军从郑立家出来没回自己的家，又跑进另一个名叫王彬的同学家。

    王彬正坐在新沙发上，鼓捣买来不久的一台进口录音机。他听了吴大军的话，就如同得了喜讯儿似地跳了起来：“嗨，这可是跟老师搞好关系的一个好机会！”一句话没有说完全，他就连蹿带蹦地到了后门口，高声地下命令：“爸爸，你给我挑个最肥最大的鸡抓住，捆好；要母鸡，嫩的！”

    在后院鸡棚打扫粪便的王彬的爸爸立即搭腔：“哎，一会儿我腾出手就给你逮。”

    王彬的家是饲养专业户，除了养下蛋的母鸡，还孵化小鸡雏卖，有时候也卖种蛋；他们还用鸡粪喂肥猪、喂母猪，繁殖小猪崽儿。他家发了大财，拿一只鸡不当回事儿。

    吴大军不由得问：“王彬，你也想给周老师送礼吗？”

    王彬说：“当然啦！周老师是模范教师，他要是再多往咱身上铆铆劲儿教，咱们准能考上县城的重点中学。”

    “周老师能喜欢这种事儿吗？”

    “当官的不打送礼的。我爸爸只要带着几只鸡往镇上走一趟，饲料就能到手，出售猪、鸡就能拿到大价钱。你别死心眼儿，快回家去拿最好最好的东西吧！”

    吴大军回到自己的家里，妈妈和奶奶仍在一面缝竹帘子边儿，一面唠喀；她们所唠的话题，也是周老师害病的事儿。

    山下屯过去穷得出名，山下屯的小学校落后得出名：大多数学生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对付，连着两年小学毕业班，没有一个学习成绩及格的，也就没有一个升上中学的。有一天，六十五岁的周老师从邻村田家庄来到山下屯，接过最乱、最不好教的五年级那个班。周老师是一位有四十五年教龄的老教师。他的好多学生都上了大学，有的当了县长、科学家。他退休回到故乡度晚年，听别人议论山下屯小学校的糟糕情形，就自动来这儿“义务代课”。才半年多一点儿，他就把那个最乱、最不好教的班给整顿好了；期末考试的时候，三十六个学生个个都及格，一齐升到六年级。可惜，新学年开学没多久，周老师请假回家休息几天，就传来他病倒的消息……

    吴大军很难过地想：奶奶说得对，周老师生是给累病的。郑立和王彬是落后班级里最落后的学生，一个硬要半途退学跟他爸爸跑运输挣钱，一个非得留在家里养鸡，帮他爸爸发财不可。周老师一趟一趟地找他们劝说，帮他们补课；大热天，连歇晌的时间都花在他俩的身上了。吴大军也让周老师操过心、受过累。吴大军可不是故意逃学的：他爸爸得了肝炎病，住进医院，他奶奶年纪老，他妈妈在家里做饭、喂猪、照管小妹妹，还得往田家庄跑，看望病在炕上的姥姥。所以承包的地没人伺候，小苗开不出来，跟野草一块儿擀成了毡。吴大军没办法，只好把书包挂在墙上，自己下地干活儿。

    周老师满头大汗地跑到地里找吴大军，严肃地说：“你的功课刚刚赶上，可不能再耽误。挣钱重要，种地重要，对你们来说，上学念好书最重要。你们这一代，不能当一个物质生活富有，精神生活贫穷的人哪！”

    吴大军被周老师拉回学校，周老师连着起了四个五更天，帮吴大军家把地里的小苗都给开了出来。吴大军家承包地里的青庄稼茁壮成长，吴大军的学习也步步提高：从倒数第七名，变成前五名！

    唉，没想到周老师给累病了！

    “郑立给周老师送点心，王彬给周老师送肥鸡，我应该不应该送礼物给周老师呢？”吴大军坐在门坎儿上，看着冲他摇尾巴的小花狗，苦苦地琢磨，“我爸爸病倒的时候，我姑姑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糖送给爸爸吃；姑姑说，害肝炎病的人要多吃糖，病就好得快。我姥姥害病，我妈哪回去都带些青菜；青菜能帮助治姥姥的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