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抬头见喜》(3)
(2023-11-17 08:2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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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短篇小说之
《抬头见喜》
(3)
回到家,新珍嫂就说妹妹:“姑奶奶,你这是疯了?”
淑文笑着说:“这是正经事儿,可重要了。”
新珍嫂说:“什么重要不重要,我要你干啥来了?”
淑文故意提高声音,嘴冲着院子说:“你说我干啥来了?不是为生产队里的事情,我有功夫到你们这儿住着?”
新珍嫂说:“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你这是住亲戚来了,该怎么也得怎么呀!”
淑文更放大声音说:“该怎么?别拿别人当落后分子,谁落后谁知道!”
姑娘这些话,同样是指桑说槐,新珍嫂也是没有理会。因为她是客人,新珍嫂也宽让了她。
这时,新珍嫂又叹了口气:如今这年轻人呐,心眼儿太多,真是摸不透呀!一头是自己的兄弟,一头是自己的妹妹,说深了不是,说浅了也不是,她可真有点儿为难呐!莫非说两个人没有缘份?老二今年还不该着有“喜”?
厢房门又打开了,走出一群小伙子。他们嘻嘻哈哈,抬着、拥着啥东西。新珍嫂没顾细看,赶忙喊新立:“老二,老二,等会儿再走。”
新立站住了,问她:“嫂,什么事情呀?我要赶快扮会去了。”
新珍嫂说:“一丁点儿小事情,你就跟我来吧。”
新立顺从地随她走到北屋。
新珍嫂指着碗架子上的油坛子说:“把这个给我搬到厢房屋去。”
新立一看,坛子里装的是昨天炼的荤油,白花花地凝在一起了,就抬起头来问嫂子:“就这么一个小坛子你都搬不动?”
新珍嫂抿着嘴唇儿点点头。
新立说了声“真笨”,就两手一捧,搬起荤油坛子,直奔厢房,又回过头来问:“放在哪儿呀?”
新珍嫂紧跟过来,没迈门坎就说:“放炕上吧。”
新立把油坛子放在炕上。
新珍嫂又说:“再给我搬到北房去吧。”
新立想赶快应付完了,好去扮会,就又不声不响地把油坛子搬回北屋。
新珍嫂在后边又喊上了:“再搬到厢房去吧。”
新立糊涂了,皱着眉头问:“这是怎么了?”
新珍嫂觉得大吉大利,像个小孩子似的跳起来,拍着手哈哈大笑:“这回该动婚(荤)了,这回该动婚(荤)了!”
新立这才明白上了圈套,想说啥,又没说出来,脖子和脸憋得通红。他把荤油坛子往地下一放,拔腿就跑。
新珍嫂一直笑到北屋里。
北屋里淑文正伏在桌子上抄材料,油黑的短发,随着她写字的手颤动着。她抄几个字,停下来想一想,那俊俏的脸上带着一股认真劲儿。不过,她已经不像昨天那么安心一意,姑娘的心被什么打乱了。她又扬起脸来,两只乌亮亮的眼睛又不知不觉地被北墙上那个照片吸引住了。照片是新立从北京带回来的。一排站着好些人,尽东边那个就是新立。顶上印着一行白字儿“北京第五工程局二小队先进工作者合影”。下边黄色的托纸上,有几个又黑又重的字:“我要永远一切服从党的需要!”这几个字儿显然是新立写上去的。那笔锋浑厚、有力,跟写字人的心情和性气一模一样。两天里边,姑娘所见所闻,没一件不使她动心。那个人热腾腾地操办上山的行动,撕破的衣服,滴血的手指;还有,他显然是赌着一口气,从嘴里迸发出来的只言片语……姑娘都看在眼中,听在耳里,印在心上。她像站在一个高明的画家旁边,瞧他速写一个陌生的人像,一笔,又一笔,一个可爱的小伙子面目出现在清白的纸上。虽然这是个速写,是个轮廓,她却不仅看清了他的眉目,也看清了他的心。姑娘无端地怨恨起自己,怨恨起那个扰乱她的人,怨恨……反正,这个人不是她原来想的那个样子……
新珍嫂打断了姑娘的沉思。她一进屋就朝着摆了半桌子的乱纸堆瞟了一眼,说:“别傻用功了,收拾一下,咱们去看会吧。”
淑文迷惘地抬起头来,故作镇静地随口问:“哟,你们初一就走会?”
新珍嫂说:“你不知道,我们村里的人心气高,从初一到初五,五天里唱大戏、扭秧歌,可热闹啦,腊月二十三就闹了一回。我们老二可不像头几年那么腼腆了,这几年在外边见了世面,闯出本事,人家又能扭又能唱。唱的歌都是他编出的,真逗人,村里人谁都夸我家老二是好样的。要我看哪,干庄稼活儿也不错,谁都说光荣,谁离开农业,也吃不上饭。你说对不对?再说,你也是放着大书不念,城里的工作不干,一个劲儿往农村奔呀,你们两个……”
淑文连忙打岔说:“姐姐,我真没有听说过,你们这个村子还这么热闹。”
新珍嫂往妹子身旁一坐,哧哧地笑了一阵,又小心地问:“你看我们这个村不错吧?”
淑文说:“就是不错。怪不得你们总是红旗先进队,这回可让我把窍门找到了!”她说着,用手使劲儿拍打着摊在桌子上的汇报、总结和账本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