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散文特写之

《表率》

队长是一队之长，是站在一队人前边的人。前边人走的正，后边的人才行的端；要不然哪，免不了会发生一些“上梁不正底梁歪”的事儿。

房山县周口村的魏广孝从公社化就当队长，这几年里边，大事儿大到拼命，小事儿小到别人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他都能以身作则，处处作社员的好表率。

空话少叙，说两件具体事儿吧。

周口村靠山边，河没河，井没井，土地年年受干旱，去年，决定在大弯龙这片沙滩地打一眼水井。十几个小伙子苦干了半个月，挖出两丈深的井筒子。正在节骨眼上出了事儿。

那天，魏广孝领着女社员整地，刚到地边上，就见打井的社员背着辘轳，扛着锨镐，惊惊慌慌地跑回来了。魏广孝连忙迎上去问他们出了什么事儿。社员说：井塌帮了，差点儿把井下的那个社员压在底下。魏广孝跑到井边一看，也吃了一惊：不到一丈宽的井筒，塌下去一丈多。石子土块还不断往下掉。怎么办呢？放弃了吧，好多工白费了，往后再提打井，社员不光没了信心，让谁干谁也得害怕。继续打下去吧，这真是拼命的事儿。

“拼命”两个字儿跳进这个年轻人的心里。一咬牙，一跺脚，扒了棉袄，卷起裤脚，拿过一只筐子朝头上一顶，就要下井。

旁的人都拉着他不放。有人甚至哀求他：“队长，这可太危险了，不能下去！”

魏广孝说：“这是我们三队的第一眼啊！第一步总得迈出去，第一次险总得冒呀！”

有人说：“一定要打，你就指派一个人吧。”

魏广孝问：“为什么呢？”

社员说：“你是队长，你的担子重啊！”

魏广孝笑了：“对了，正因为我是队长，干危险的事儿我才应当走在头边呀！”

魏广孝坚决下去了。一连干了三天。直到把险期过去了，他才允许别人替换。

三队的第一眼井终于打成了。井水十分兴旺。1963年春天大旱，这眼井保证了附近四十多亩地的庄稼苗没有被旱死。秋天一比较，这片地像是一层楼，庄稼特别出色。假如当初我们这位队长不是亲自带头，他们损失的就不仅是少这么一眼水井了。

另一件事情，小得实在不能往眼里放了。

前些日子，队里开始了晚庄稼的后期管理。晚上开会，决定第二天起大早突击翻白薯秧子。魏广孝起得很早，想挑一担水回来就吃饭，然后领着社员下地。他挑起水桶正要走，本家哥哥有点私事找他帮忙。等他把事情办完了，往家走，刚迈门槛，上工的哨子吹起来了。他匆忙地从墙上摘下草帽子，转身就往外走。

他妻子忙叫住他：“不吃饭啦？”

魏广孝停住说：“等休息的时候，你给我盛一大碗送到地里去吧。”

“晚一会儿不要紧的。”

“昨天晚上我亲口宣布早集合，我先迟到还行？”

“哪天也没有一次哨子就齐过。”

“咱们干部是领头的，怎么能跟个别社员看齐呢！”

魏广孝及时赶到地里，立刻就领着大伙干起来了。妻子虽然不大高兴，等到休息的时候，还是把一大碗重新热过的粥给魏广孝送到地里。

两个迟到的妇女，听说队长为了不迟到连饭都没顾吃，脸蛋立刻就红了。

发表于1963年10月3日《北京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