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

《瑞雪丰年》

（3）

     田保森被揭了短，忙说：“人，谁也有一时转不过弯来的时候。我可不像你，总是犟到底。支书一提出换尿的好办法，我不是就说能完成了吗？”

    田有明不肯罢休，接着说：“当年推广密植的时候，你……”

    田保森笑着说：“得啦，得啦，把你那‘抬杠棍’放下吧，咱俩今天订个条约：从此不抬杠，好不好？你要乐意，改日进城，我请你喝酒。”

    一提到喝酒，田有明的酒瘾被提上来了，说：“不用等进城，八月十五打的酒我还存着。趁这雪天，咱俩喝它，我去拿。”

    田保森也热烈地说：“好，你拿酒，我出菜。”

    不知不觉中，雪已经小起来，鹅毛大片变成了小片片，满天乌云也在撕裂、分散。

    田有明来到门口愣了一下说：“要停，这雪下的不够劲。我看，咱这冻水还得浇。”

    田保森随后跟到屋门口，眯缝着两只眼睛看着天，也说：“嗯，大概还得浇。”

    这时候，队长顶着一个麻包片，从外边跑进来。

    田保森迎面问道：“散会了？”

    儿子说：“中间休息，我忘记带烟了，回来拿盒烟。”他说着，站下来同两个老汉商量道：“你看，这雪要停了，冻水还得浇；看样子，井水不太够用；咱们把路上的、沟里的雪打扫到麦子地里去行不行？去年冬天我在报上看见别处这样做过。”

    田保森十分赞成：“那敢情好！把坡上的、路上的、沟里的雪，都抬到麦地里去，一盖一化，比水浇还强，这好似人工下雪。”

    田有明也连连叫好，并说：“要干，就快干，别等一出日头化掉，那可就收不上来了。”

    队长很高兴，拿了烟，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好！队委会上马上研究，说干就干！”

    “我去拿酒。”田有明随着队长身后，踏着薄雪覆盖了的路，走出院子。

    田保森从菜窖里拿上两棵大心白菜，让老伴给洗切，自己捅火、续煤，火炉更旺盛地燃烧起来。

    老伴把菜切好，先拌了一碗凉白菜心，问老汉：“再炒一碗热的吧？”

    田保森到门口张望了一下，还不见田有明回来，就说：“等等吧。这个老东西，说不定又在哪唠住了，真是个没星秤！”

    到吃饭的时候了，田保森等不起，也先吃了饭。他撂下碗，叼着烟袋，到了门口。想张望一下田有明来了没有。

    街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忽听志来家院子里，传出田有明老汉那洪亮的声音：“志来，吃了饭好好休息；雪一停住，咱们就到地里扫雪，给麦子盖‘棉被’。听见我的哨响就快出来，可不能丢在人家小组后边。”

    田保森听着，暗自笑笑，心想：“这个老东西真会使鬼！好，咱俩看谁走在头边！”他边想边走回院子。

    过了一会儿，田有明回到田保森家。他脸上红嘟嘟的，摘下皮帽子，冒着腾腾的热汗，却若无其事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扁瓶。

    田保森故意问道：“你为啥去这么长时候？到烧锅现烧去了？”

    田有明嘿嘿地笑着，说：“这还用得着瞒你，我到各户走走，让大家做个准备，雪一停就动手。”

    田保森说：“说露了底，不怕我们小组把你们赶过去？”

    田有明说：“才不怕呢。”

    田保森说：“菜切好了，炉火现成，你就动手炒吧。我看还有卖野兔子肉的没有。有，切半斤吃。”

    田有明说：“算了吧，有白菜就很好。你看雪已经小了，快喝完，你也该通知大家准备准备。”

    田保森说：“误不了。你放心，干什么也落不到你们小组后边。”

    田保森走后，田有明大显身手，炒好了一碗香喷喷的菜。这回又换上他等田保森了。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忽然间，街上响起嘟嘟的哨声。他慌忙朝外跑去，迎面碰见了田保森。

    田保森也跑得满脸淌汗了，从嘴巴上拿开铜哨子，冲着田有明嘿嘿地一笑说：“快去集合你的人吧，我们都齐了，马上出发。”

    田有明这时才发现，雪已经完全停止。他慌忙回到屋，把小酒瓶往怀里一揣，拔腿就跑。

    一场热火朝天的战斗，在严冬的田野里开始了。

    两个小组所分的地段，正好相连，你追我赶，更增加了热闹的气氛。男的、女的，还有一些戴红领巾的孩子都参加了，像繁星密布；挑的、抬的、用小车推的，来来往往，如涌如潮。特别那些妇女，身上红的、紫的、绿的衣服，夹杂在蓝布青衣的男子中间，把个银装世界点缀的十分娇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