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金光大道》
第四部
(187)
老周忠去做郑素芝工作了。他留下邓三奶奶和吕瑞芬一伙妇女,自己返回来,想问问审讯的结果,中途遇见巧桂。热心的姑娘赶紧去搀扶老周忠,一块儿回饲养场。
高大泉迎着他们,不由得心里一动,停住步,问巧桂:“我记得失火之前,你说过一句,你在街上见着你爸爸背着筐子,打猪草回来,对吗?”
巧桂说:“没错。”
高大泉问:“那时候,你妈喂过猪了没有呢?”
巧桂说:“早喂完了。”
“好。我给你个任务,你回家去,看看你爸爸打来的猪草,是放在筐子里,还是倒在地下;喂了多少,剩下多少。”
“这好办。我看一下,立刻回来找你汇报。”
“要严密点儿,别惊动任何人。到那边那棵树下找我。”
巧桂答应一声,就快步地走了。
高大泉挎着沉默不语的老周忠走到树下边,才说:“咱再分辨分辨这些香头吧。”他说着,把手里那根在着火现场上拾来的香,递给周忠,又给他打起手电。
老周忠捏起那根香,摆弄着观看。
高大泉说:“除了闹迷信的人家,是不会买这东西的。咱芳草地都是谁家闹迷信呢?”
周忠说:“铁汉妈是个尖儿。不过这几年,她早不干这个了。”
“这香,跟一般的香,有点不一样。”
“对。这叫高香。得讲究人家,又有钱,才买得起。”
高大泉点点头,又捏起那根香,放在鼻子下边闻闻说:“我觉得有点霉气味儿,不像是新香。您试试。”
老周忠也闻了闻:“不错。这是陈香,起码得经过夏天,要不霉不了。”
“哪个闹迷信的人家会存着陈香呢?”
“哼。只有歪嘴子家可疑!冯少怀有钱,买得起,那小子有钱不往这上边花。”
“对,我也想到他们两个。团支部的同志向治保委员会报告,清明节那天,发现范克明的坟头上有纸灰,还有一截儿香根儿。”
周忠说:“赶快把香根儿找来看看吧。”
“当时就拿到手了,在朱铁汉那儿存着。一会儿比一比。”
周忠说:“给范克明烧纸的人,除了张金发、冯少怀,就只有歪嘴子。他们是有交情的人,能忘了那个死人!”
高大泉说:“张金发从来不信神鬼,也不会干这个。冯少怀信神鬼,不敬神鬼。这香准是歪嘴子烧的!”
周忠想想问高大泉:“咱们马上就审他?”
“别急。先让二林和永振,突然到歪嘴子家去,别的不说,就跟他要香。要是能从他家弄出来,这案子就算破了。”
周忠说:“对,这样稳妥,马上叫他们去吧。”
高大泉又装了一袋烟抽着:“按着咱爷俩的判断,放火的人,不是张金发,就是冯少怀,或许是歪嘴子。我让赵玉娥找喜生和兰妮了,他俩也学起秦家几个青年的样子,一直看守着冯少怀,不让他出门儿,着火的前后,冯少怀没有离开屋子。这个线索,可以先放下。要是巧桂找到张金发打来的猪草也可以免了他。那就专门攻歪嘴子!”
周忠很赞成高大泉的主意。于是,两个人又仔细地商量起来。
鸡叫了,天亮了,高台阶前的大铁钟,“嗡嗡”地响起。
临时作业队的队长们,招呼社员快些做饭,准备出工干活计。从那灰蓝天空来看,一定是晴朗朗的日子,正好春播。道路上的尘土被淋湿,也不泥泞,正适合走大车拉沙子。
可是,怀着各种心情的人们,都没有心绪做饭,更没有心绪去干活计。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来到饲养场的大门外边纷纷地议论着,想打听打听消息。县、区、乡、村四级干部正在审问邓久宽。
对邓久宽的审讯工作,在这儿的小屋里进行着。
县长谷新民的烦躁情绪达到了高潮。他已经下了最后的决心,一定要立刻解散大联社。随后再收缩几个农业社,把退社的人定下来。他觉得,采取了这样的果断措施,就会促使那些不满农业社的人消消怒火,不再干邓久宽这种犯罪的勾当;张金发的问题迎刃而解,尤其是上级的新指示,也就得到了贯彻。就在他一边听着人们追问邓久宽的口供,一边刚刚把主意打定的时候,外边响起了高大泉的声音。
“社员同志们,赶快做饭、吃饭,咱们好出工劳动呀!”
谷新民对身边的刘维说:“你叫他进来。这么大的两件事情,他不闻不问,太不像话了!”
没等刘维出去叫,高大泉已经进了屋。
谷新民忍着怒火对他说:“还下什么地?还干什么活?你赶快给我宣布,解散大联社!”
高大泉不慌不忙地说:“我们已经把大家的心意跟您汇报了,您已经同意让我们再想想,为啥又变了主意了呢?”
谷新民说:“你看看,闹出这么多的事儿,怎么还坚持搞冒进?”
高大泉说:“闹出这些事儿,没有一件是大联社带来的呀……”
“你还嘴硬?你先说,饲养场着火没有?”
“那是反革命分子干的。”
高大泉这句话一出口,好多人心里一惊。
那个耷拉着脑袋坐在靠墙边的受审者邓久宽,不由得一哆嗦。
谷新民冷笑一声:“你以为,用这么一个词儿,就可以把大联社在群众中激起的普遍的愤怒一笔勾销了?当然,不论谁,杀人放火,都得受到法律制裁。但是,作为我们,得正视错误,得有勇气接受教训,得有决心改正!这个邓久宽,难道原来也是反革命分子吗?”
高大泉一字一句地说:“我认为,这场火不是他邓久宽放的!”
这句话,引起一片惊异:屋子里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高大泉的脸上,屋子外的人,也都伸着耳朵,静听下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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