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金光大道》
第四部
(188)
邓久宽也应声抬起头来,两只涌着泪水的眼,盯着高大泉,颤抖着声音说:“大泉兄弟,你说得对,真不是我放的火呀!……”
谷新民吭了一声,对邓久宽说:“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他又冲着高大泉说:“你想用包庇的办法,拢住人心,保住你那个害人的大联社?”
高大泉说:“您指的是什么人证呢?刘祥、秦有力听邓久宽说过,要用一把火烧了谷草,对吧?什么是物证呢?我们在现场找到了邓久宽用过的筐子,对吧?我跟周忠同志进行了一些调查,也跟朱铁汉、秦方几个同志作了反复研究。我们都认为,邓久宽的那话,是气话;这一件东西,来历很不明白。这些都不能证明就是他放的火。”
谷新民大声说:“你不要千方百计地拒绝上级的指示了。我认为,尽管祸事的根由源于大联社,但是,这把火,肯定是邓久宽放的。”
邓久宽带着哭腔说:“谷县长,支书说得对,不是我放的火……大泉兄弟,你快救救我吧……”
谷新民打断他的话:“你不要害怕,我跟你讲了多少遍了,这件事情固然是犯法行为,是野蛮的,可是,情有可原。你要退社,他们不让你退,还对你百般刁难,才促使你动了邪念。你承认下来,服罪,我们会宽大处理你。”
高大泉急了:“谷县长,您不能这样,这是逼供、诱供……”
谷新民也火了:“那么,请问你,凭什么否认邓久宽是纵火者呢?”
高大泉说:“从思想上看他,不错,邓久宽害了严重的资本主义思想病,走上了邪道,跟搞社会主义的人分了心。可是,根据他的出身、历史、一贯表现来判断,他还没有发展到杀人放火的地步。再看事实,想到饲养场放火,这里到处是柴草,为啥非得从家里背一筐子来当引柴呢?就算需要弄一点儿干柴草来当引柴,有几把就够用了,怎么会装得那么满,怎么会掉了一路呢?他背走的筐子,是他自己的,他放了火,能把筐子扔到墙外边,故意给捉他的人留个把柄吗?”
这几句话,不光把谷新民给问住了,也把在场的几个治保委员会的人给提醒了。人们互相观望,议论起来:
“这话说得有理。”
“邓久宽再傻也不能这么做。”
刘维沉不住气,代替谷新民杀了出来:“我也请问一声支书同志,这火不是邓久宽放的,你说是谁放的?”
王友清也倾向高大泉的看法了,就想打个圆场,对刘维说:“咱们再进一步调查调查。反正谁放了火,跑不了他……”
刘维说:“这不能含糊。他要给邓久宽开脱,就得交出放火的人!”
高大泉从衣袋里掏出纸包,把里边的香头展示在周围人的面前,说:“放火的人,是用香引火柴的办法干的。请看一看,这是很贵的香,是陈香。邓久宽能有这种东西吗?”
大伙儿都凑过来观看。庄稼人都能认出,这不是一般人家买得起的香。
高大泉说:“还有三根香头,让村长拿出来,也给大伙儿开开眼吧。”
朱铁汉拿出三根香头,说:“这是清明节那天,从姓范的那个反革命分子坟前边发现的。邓久宽不会给他上坟烧香去吧?”
高大泉补充一句:“在两个地方找到的香头,完全一个样,分毫不差。说明是一个人干的。”
谷新民把两种香拿过来,比来比去,果然是一样的香。这样一来,他自己也感到这宗纵火事件不像原来考虑的那么简单,应当慎重对待了。
刘维自我解嘲地往凳子上一坐说:“这不成了没头案了吗?”
高大泉说:“会找到头。再说这个筐子吧,就是这个赃证。昨天着火以前不久,就有人看见,张金发背着它,鬼鬼崇崇地在街上走过去了……”
这一声,在所有人心里像炸了个雷:
“哎呀,是张金发干的?”
“他拿筐子干什么?”
谷新民喊道:“你不要随便怀疑人!”
没容高大泉开口,挤在门口的巧桂喊开了:“是我看见的。我当是他给猪打野草回来。刚才我到家里查看查看,猪圈里外,一根草叶儿也没有。我家那筐子,盛着干萝卜缨子,还是春节前装到里边的,一直没动过。他背的草筐子是哪儿的呢?”
刘维说:“这是对不上茬口的事。要是他放的火,他干吗还去自杀呢?”
朱铁汉说:“算了吧。他是自杀,还是搞鬼名堂,还要仔细搞清楚,我们不能中他的计!”
谷新民觉得问题越来越复杂,就说:“到此为止吧。咱们得解决贯彻省里指示的大事儿,马上通知公安局来处理这个案件。”
高大泉不同意地说:“公安局的同志来,也得依靠群众。社员们干活的时候,好好议论议论,帮助支部找线索,把坏人揪出来。我觉得这样做既快,又有把握。”
屋子外边有人喊:“把歪嘴子揪来了!”
屋里屋外的人听到喊声一起挤出院子。
几个民兵,把歪嘴子押解进饲养场,带到小屋里。
高二林挤进办公室,手里捧着一股香说:“这香是从歪嘴子家那个小柜子里抄出来的。”
高大泉接过来,跟那两处得来的香头一对,说:“看看吧,他这香跟坟地那香和昨晚火场上发现的香分毫不差!”
还没容众人有所反应,那个被审了一夜的邓久宽蹿了过来,发疯般地从人群中挤出去,冲到歪嘴子跟前,抡开巴掌就朝歪嘴子的脸打:“狗地主,狗地主!你放火烧饲养场往我头上栽赃!我要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好几个人一齐动手,才把他拉住。
邓久宽手没法动,就扑到歪嘴子身上,在地主的肩膀上狠着劲地咬了一口。
歪嘴子被咬得爹妈地乱叫。
这个地主被几个民兵抄出藏着的香以后,已经够害怕了,见这里这么多人,邓久宽这么一动手,又把他闹蒙了,以为事情已经彻底暴露,来开他的斗争宣判大会,就连声喊叫:“饶命,饶命!我坦白,我交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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