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金光大道》
第三部
(97)
新建立的中学校里,静悄悄的,只有传达室的老头正不声不响地从屋里往外边搬花盆。
朱铁汉问他:“老大爷,陈老师在哪儿?”
老头看他一眼,反问:“你找哪位陈老师?”
朱铁汉被问住了:“你们这儿还有两个陈老师?”
老头说:“仨哪!”
朱铁汉说:“我找那个上过农业学校的陈老师。”
老头说:“我就知道他们都是教书的,可不知谁都上过啥学校。”
朱铁汉打个沉说:“求您帮个忙,把他们都请来吧。”
老头让他说得愣了:“你要干什么?”
朱铁汉说:“极重要的事儿。老大爷,帮帮忙吧。”
老头又上下打量他一遍,说:“今儿个是星期日,不上课,都回家了……”
“他们的家在哪儿?”
“一位是西门外的,一位是梨花渡的,一位住在左边大柳树对面的那个大门口里。你有急事儿就去找吧。”
朱铁汉没想到借一本书看这么麻烦。他见老头又鼓捣起大大小小的花盆,不再理他,就想:顺便到近处那个陈老师家问问,把棉籽的事儿办完,把周丽平和春芳安置好,拐到西门外那个陈老师家去;要是这两个都错了,等回村的路上,让邓久宽先走,自己去一趟梨花渡,找李国柱帮着找找另一个陈老师,准成了。他这样想着,离开学校,直奔大柳树。
大柳树下,有一座很长的倒坐式的大门。进了门道,是一套连一套的好几个大四合院,跟农村那一院一门一房的格式完全两样。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大杂院。
朱铁汉随便拐进一座四合院,想找个人问一问。
院子不算小,让几棵树,还有拴在树上的横的、竖的绳子和铅条,以及在这上边挂着晾晒的被子、布片、衣服给占满了。好像进了庙会的百货市场。
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跟一个四五岁的女孩,正蹲在一棵树下边,用小铲子挖什么玩。
朱铁汉凑过去,拍着小男孩的头顶:“小家伙……”
小男孩扭过脸,朝他一翻白眼:“谁是家伙?真没礼貌!”
朱铁汉乐了:“还讲礼貌?好,小同志,陈老师在哪屋住?”
小男孩说:“星期天,人家写文章,谁也不能找,谁也不许吵嚷。”
朱铁汉说:“我有急事情要办,不找不行。你去替我叫他一声,好不好?”
小男孩问:“你是陈老师的什么人呀?”
朱铁汉顺口回答:“我们是亲戚。”
小女孩跳起来:“我去叫,我去叫!”她喊着,就从两条大花被子中间钻了过去。不一会儿,她又跑了回来,说:“陈老师洗头哪。让你等一等。”
朱铁汉哪有工夫等呢?他还有好多重要事情要办。他到这儿来,只是借一本书。应当说只是问一声,陈老师有没有他要借的书;没有的话,他还得赶路。于是,他不顾两个小孩子的阻拦,就学那孩子的样儿,从两条花被子中间冲了过去。他瞧见长长的一排房子,每一间的样式、大小,差不多全一样,不知奔哪间,张开嘴就高声大喊:“陈老师!陈老师!”
一间玻璃上挂着天蓝色布帘的门子打开了,走出一个二十二、三岁的青年妇女。她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刚洗过还未干透的黑黑的长头发,由脑后弯过右肩,垂在葱绿色的毛线衣上;一只手攥着头发,另一只手拿着一把红色的化学梳子。她站在门口,疑惑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朱铁汉不管不顾地问:“同志,陈老师住在哪屋?”
女同志有点儿惊讶地问:“您是从哪来的?”
“芳草地。”
“有事儿吗?”
“找他借一本种棉花的书,不知道有没有。”
“书是有的……”
朱铁汉一听有门儿,赶紧说:“我跟他说吧。”
女同志说:“我就是。”
朱铁汉像被烧烫了一下子,闹个大红脸,想急忙解释,舌头嘴唇不听他使唤地说:“同志,是这样。我们响应政府号召,开展种棉花。我们从来没有伺候过这玩艺儿,想找一本书学学。”
女教师用抱歉的口气说:“我有一本,经常要翻阅,借出去不太方便。有什么问题,我可以给您查一下。”
朱铁汉说:“不是我一个人学,主要是给社员们学,光给我一个人解答哪行。”
女教师的脸上流露出一点并不明显的喜悦神色:“啊,您是农业生产合作社的?”
“对,东方红社。”
“就是昨天省报介绍的那个社?”
“没错。”
女老师一步迈下台阶,嘴上说着:“真没想到是您,太好了!”同时,她还向朱铁汉伸出手来。
这一下朱铁汉可为难了。他从来没有跟女同志握过手,不回个礼又不合适。结果闹得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只粗大的手是怎么伸出去的,直到被女同志紧紧地握了一下,而且被拉进那充满香皂气味的小屋子里,他的脸上还是热辣辣的。
“您快请坐。”
朱铁汉推辞着说:“不行,我还有好多急事等着办。”
“您一定得坐一坐。”
朱铁汉只好坐在那只放着花布棉垫子的椅子上。
女教师提过暖水瓶倒着水,说:“我一直想抽空到您那儿参观参观。可是,一个人也不认识,又不大好意思。您是高大泉同志吧?”
“不是,不是。我姓朱……”
女教师又一惊:“噢,您是朱铁汉同志?”
朱铁汉点点头:“对啦。”
女老师很大方地端详着朱铁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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