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金光大道》
第三部
(98)
朱铁汉很害怕那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似的,赶忙把脸扭向一边,看那满墙上的植物挂图。
女教师亲切地说:“我听过一位语文教师,还有梨花渡的几个学生,讲过您的故事。特别是您用铁锨怒铲‘发家竞赛’标语的故事,实在动人。”她这样说着,心里想,那会儿,她以为朱铁汉不是这个样子,而是像古典小说里写的那个张飞或是李逵式的粗野的人物;没想到这个农村的勇敢青年,是这样体魄健壮,性情奔放,又带一种聪明的精干气质。她又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说:“我叫陈爱农,就是热爱农业科学那两个字。我父亲是搞水稻研究的。可是,我却偏爱棉花。我觉得,我们北方广大农田,气候、土壤、水利,对这种农作物都具备充分的有利条件。而且,棉花的生产,对国家来说,具有特殊重要性。它不光是广大人民的生活用品,也是工业发展不可少的原料。”
朱铁汉说:“我们农业社,就是冲着国家建设计划需要,才大起胆子来种棉花的。群众用布多了,国家纺织厂多了,我们不生产原料,等谁呢?”
陈爱农说:“棉花也是国防工业的重要原材料。比如造火药,就离不开棉花。”
朱铁汉听了这句话,觉着挺开脑筋:“噢,造火药还用它?嘿,这一点我倒没有想到。这就更得多种、经管好。没有火药咋造炮弹呢?”他说着,站起身,“您的书,我借去用几天,可以了吧?”
陈爱农笑笑:“当然可以。您先带去翻翻,等到假日,我还可以给农民同志介绍一点个人的学习体会。”她说着,就打开一个很大的盛书的箱子。
朱铁汉说:“欢迎。您有时间就去吧。”他终于把要借的书借到手了。他小心地卷起来,掖到衣兜里。现在,他得马上去办拉运棉花籽儿的事情。
陈爱农一边往外送朱铁汉,一边匆忙地编起长辫子:“往后,您凡是到镇子上来,就找我玩儿吧。今天认识您,我实在太高兴了。您回去以后,代我问高大泉同志好;一个不相识的,但是非常崇敬他的人,问他好。”
朱铁汉说:“行,这话儿保证能捎到。改日见,你忙吧。”
陈爱农说:“我没事情。今天星期日,一篇论文刚刚写完。”她说着,很热情地把朱铁汉送到大门外,又送到胡同口,还不肯回去。
正在等不来朱铁汉,又找不来朱铁汉而生了气的邓久宽,远远地瞧见从胡同口出来两个人,又说又笑地朝这边走,不由得一惊一愣。
到了跟前,陈爱农隔着车,对邓久宽微笑地点头,问朱铁汉:“这位也是社员吧?”
朱铁汉介绍说:“从一开办互助组他就是骨干。可是个好家伙啦!”
大车走出一截儿,邓久宽扭头看一眼,发现那个青年妇女还在路边站着,望着他们。他回过头来,在朱铁汉的肩头上叭地打了一巴掌。
跨坐在车辕子上,正翻着种棉花书入了神的朱铁汉,被吓一跳:“你干什么?”
邓久宽忍住笑说:“小子,嘿,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你可真闹好了。”
朱铁汉愣愣地问:“你说什么呀?”
邓久宽说:“你们是正正经经的,怕什么?”
“我怕啥啦?”
“不怕?看你那头汗!”
朱铁汉不由自主地用手一摸,发现连脖梗子上都是湿淋淋的汗水。
邓久宽哈哈大笑。他笑得实在,出于好意,出于一种对知心伙伴的祝愿。
当他们来到供销社门口的时候,站在这里的周丽平和春芳也等得直发急。
周丽平埋怨朱铁汉说:“你又干什么去了,磨蹭到这会儿才到?”
邓久宽连忙替朱铁汉打掩护:“没事儿,没事儿,我们在半路上歇了会儿。”
他的这种“掩护”实在多余。然而,同样是真诚的。
朱铁汉跳下车问:“把你们俩都留下了吧?”
春芳说:“训练班不办了。”
“咋啦?”
“改了办法。分成片,讲技术的人到村子里去。咱芳草地是一片。”
朱铁汉又忙问:“梁书记的爱人到咱们那去吗?”
周丽平说:“她让谷县长给扣在县里了。”
“那谁给咱们传技术呢?”
“红枣村的杨广森同志。”
朱铁汉觉得“喜从天降”,今儿个呀,他可太高兴了。
三十七
刘祥请客
红枣村的党支部书记杨广森来到芳草地,给这个已经热闹起来的村子,增加了喜悦,增加了力量,增加了信心,也增加了另一个小插曲。
有种棉花习惯和经验的燕山区,得到县委关于发展棉花种植的指示以后,主动地组织了一个技术介绍小队,立刻开到天门区。参加这个小队的人,都是从各村抽调的种棉能手。区长田雨跟王友清商量,当机立断地更改了在区里集中办训练班的计划,变成分片包村。这样,种棉的能手们能跟更多的群众直接打交道。他们的行动,也感动和教育了许多村干部和农民。
杨广森主动提出到芳草地来。他的老朋友高大泉,在这样的时刻迎接他,心里真高兴啊!他的新朋友老周忠和朱铁汉,跟他一块儿忙了几天,交情一下子就深厚起来了。
广播响起来:爱国种棉的事儿。
黑板报换上新的:爱国种棉的事儿。
群众大会召开了:爱国种棉的事儿。
训练班办起来了:爱国种棉的事儿。
民校开课了:爱国种棉的事儿。
屋里,院子,街头,巷尾,到处都有人议论纷纷,都是爱国种棉花的事儿。
杨广森在芳草地住了五天,成了一个最受欢迎,最忙碌的人。他到村的那天下午,周忠和秦恺就陪着他,先在东方红农业社做起植棉的技术传授和试验。他详细地介绍选种、浸种、播种的行距和间苗的株距,以及除虫、打杈等经验。紧接着,就由他跟几个干部亲自动手,在新修的泄水渠岸边,播种了一块。等到群众会一开过,杨广森就更忙了,除去在那个比原来计划扩大了五倍的训练班上讲授,还要到两个社和许多组去指导浸种。每一次吃饭,都是由吕瑞芬和钱彩凤轮换着叫几次,有时候能回来端碗,更多的次数,不是让这一家扣住不放,就是被那一家硬给拉走——杨广森是农业社的“亲戚”,不是哪一家的知被客人,谁不想热情地招待一场?这个“亲戚”,在芳草地的翻身户往组织起来大道上迈出最艰难一步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帮了多大的忙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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