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金光大道》
第二部
(147)
秦恺这边呢,开头挺得意,心想:互助组提前抢墒播种这一手真高明,等那边的小苗出土,我这边都得开完苗了。他还想:互助组就是救急,急用人的时候,干什么都有帮手,比单干可强多了。可是,没容他得意多久,跟西邻一样的难关出现了:地没经平整,井水不能顺畅流;井台附近和垅沟南边都汪住水,北边还见不到湿模样。这样下去,井要白打,庄稼要白种,让他抓了瞎!
秦富那边,两个儿子跟老子吵嘴,各人从各人的心思出发怨他老子“保守”:秦文吉说他老子耽误他出车,人吃马喂,困在家里干赔钱;秦文庆说他老子不真搞互助,不听支书的动员,闹得丢了脸、费了劲儿,还得减少收成。开头,秦富自知理亏,任打任罚,不还嘴;后来,他偷偷地朝兄弟那边看一眼,可就来了神儿,跳起脚来骂两个儿子:“混蛋,安心在我这鸡蛋里挑骨头,别人家院子里的月亮也比我这院子里的圆哪!你们睁开眼睛看看,那边是大支书领着的互助组,照样是水往低处流,它不往高处去,照样没咒念!”
秦恺听见哥哥那种幸灾乐祸的风凉话,心里像针扎的一般难受,恨不能把水井提起来,从北边往南倒。
高大泉、朱铁汉和老周忠出现在地头。他们都扛着铁锨,身后有一群人:张金发、周士勤和互助组的组长们。
秦恺想跟支书叫苦,看张金发一眼,把嘴闭上了。
高大泉离开小道往井边走,大声喊:“秦恺二叔,水过不来吧?”
秦恺小声说:“就是呀。这样井不白打了吗?”
高大泉大声地说:“我们互助组员们能从地底下把水搬上来,就有力量把它浇到小苗上!”
秦恺咧了咧嘴:“难哪!”
后边跟上来的朱铁汉一抬手,指着村子,对秦恺说:“您看,天兵天将来了,还皱什么眉头哇!”
秦恺朝指的方向一看,只见从村口走出一队男女劳力:有挑着桶的,有提着桶的;走近了又瞧见,中间还有一些老太太和小孩子。
周忠说:“刚才大联组的同志研究一下,为了抢种保苗,发动组员们挑水浇!”
秦恺一惊:“挑水?一桶一桶的浇这大块地,这可不是小工程,能行吗?”
高大泉说:“前几天我对您讲过,集体的力量是能够战胜老天爷的。您就看着吧!”
朱铁汉对互助组长们说:“刚才大家的思想统一了,好多组员们也都召集来了,你们快分头带着干去吧?”他朝走过来的群众喊,“各找各的组长,动手哇!”
组员们呼呼喊喊,铁桶、水筲叮叮当当,把野地闹得一片喧腾。
朱铁汉甩掉了鞋,奔到井边,就动手挖地,说:“秦恺二叔,来,一块儿挖,挖个水坑,水提上来归到这里,再用水桶挑。”
水坑一会儿就挖成了,朱占奎跑过去摇辘轳,辘轳把摇成一朵花。清水哗哗哗,流到水坑里。
朱铁汉放下铁锨就要抢水桶,可是三个小伙子和大个子刘祥,每人一副桶,谁也不让给他。
春禧妈、铁汉妈、秦恺的女人还有小春禧,每人端来个洗脸盆,舀满水,结成队,追着挑水的往北跑。
秦恺看得眼花缭乱,乐得抿不上嘴。
朱铁汉喊他:“我替占奎打会儿水,您快回村找两副水桶来吧。六副桶一齐干,到不了晌午,就能把这块地浇完,咱们好转移阵地。”
秦恺乐颠颠地往地头上走。他听见高大泉正抓住张金发不放手,让他发动他那个“互助组”也照大联组协议的那样帮助组员们浇地保苗。
高大泉说:“秦富大叔这块地不平,最好坐水点种,省水省劲;这样大放羊地灌,得用多少水,哪就把这块地种上了?”
张金发很为难,又说假话:“我们组都分了工,都各就各位干着营生,临时抓壮丁,不好办哪!”
高大泉严肃地说:“挑水抢种、浇苗,是压倒一切的任务,就算临时互助,你也要把人组织起来,晌午咱们碰情况,你要在支委会上汇报!”
张金发听出高大泉的口气很坚决,就很不满意地走了,东张西望一下,故意大声地说:“要不然,就找金寿和刘万帮他干两天……”
秦富一听急了,跑到张金发跟前说:“村长,我可不用滚刀肉,我可不用他!你有话在先,咱们是井水不犯河水……”
张金发脸色焦黄,连忙朝秦富摆手。
秦恺看到这一切,痛痛快快地舒了一口气。
五十三
在弯曲的小路上
芳草地挑水点种、保苗的工作抓得紧,非常有成效,转眼几天,大片的土地就被绿的颜色盖住了。可是,挑水种的青苗,总比不上抢墒播种、又用水浇过的青苗长得快。晚下种的苗儿还贴着地皮,早下种的苗儿已经间完了:追肥、锄耪,很快拔了节,越长越壮。
互助组的人终于战胜了旱灾。随后就雨季来临。大雨小雨,一场接着一场。满地的庄稼飞快地成长。那些晚长起来的小苗可就遭了难。不管你有多高的心气,也不管你有多大的力量,老天爷不允许你下地收拾庄稼,雨不停,地泥泞,进不去人;草苗一齐长,垅沟垅背绿得成一片,庄稼人也不容易分清。地势低的地块更倒霉,小苗太矮,沥水停滞,淹没了头顶,黄黄的小叶子的尖儿,露出水面,挣扎地抖动着。
刘万家的地势还不太低,里边存水不多,只是他没有抢墒播种,那个假互助组各人顾各人,打的“看井”没有用处,那几块地直到下头场雨才下种。小苗刚出土,接着就是连阴雨,苗开不出来;苗挤着苗,草压着苗,好像栽绒毯子,真让人焦心哪!偏偏在这个时候,媳妇给他生了一个女孩子。这就更添了烦,增了乱。他每天要忙三顿饭,要伺候月子人,要照顾孩子,还要喂牛。这些杂事完了,他就站在屋门口,望着外边阴沉沉的天,淅沥沥的雨,唉声、叹气,恨不能一手揭开满天云,一口气吹干满地水。一家四口人的生活全指望这地里的小苗打粮食,一年的日子是升是降,全靠粮食收成多少来决定;地要是打了荒,不光大车拴不上,手里的这几亩地也许保不住,这是多么可怕的结果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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