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散文特写之

《爱情嫩蔓上的一朵谎花》

（14）

 九

提亲的事儿首战不利，碰了颗硬钉子，我并没有泄气。都怪宋德顺不会办事，不知他的哪句话说错了，得罪了赵家的两位老人。看样子，我必须另外求一个比宋德顺高明的、能说会道的人再去提亲。我掂量来掂量去，觉得求谁去办那件事都不保险。最后我凭着少年的天真和自信，一咬牙，自己去！

正是晌午，饭早的吃过了，饭晚的刚刚放桌子端碗。赶这个时辰去说那种事最合适：赵家肯定有人，而不会有外姓串门子的。

趁姐姐喂猪的空子，我悄悄地溜出家，快步流星地直奔刘吉素。

干佬儿没在家，干妈坐在炕里端。还有一个人蹲在炕梢。真讨厌！

这个人外号叫大个子，肉眼泡、水蛇腰、大嘴岔。我知道这个人的一点身世，都是赵四儿告诉我的。他过去是个扛大活的，还给财主家护过院子。减租减息的时候他成了积极分子，熬到三十多岁的光棍儿，混上个二十多岁的媳妇。赵四儿瞧不起大个子，骂大个子“媳妇迷”。当了干部的大个子常往赵家跑，赵四儿不理他，常常当面讽刺挖苦他，甚至当面骂他是一条癞皮狗。

因为脑海早就有了个先入为主的不好的印象，我一见他在这个不适宜的时候来串门子，真恨不得把他像条野狗那样轰出去。

    干妈一见我进了门，赶紧溜下炕，要给我点火做饭吃。听我说吃过了，又要给我沏茶喝。

    我拦下她，说“不渴”，问她：“我干佬儿干啥去了？”

她回答：“牲口不爱吃料，他拉出去遛遛，一会儿就回来。你大晌午的跑来，有事儿呀？”

我说：“有事儿……”

    “啥事儿呀？”

    我刚要开口，觉得脸上一阵发烧。

    亲自跑到人家里求婚，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而干妈这样地明知故问，还当着一个外人的面问，更加使我为难。我只能不立即吭声。我只有等待。等大个子识相地走开。等干佬儿遛牲口转回来。等赵四儿突然闯进屋子里。这会儿，由于干妈的神情和表现异常变化，使我一时间鼓起了这样的勇气：当着赵四儿的面提出我俩的婚姻事。只要我这样向老两口当面挑明，肯定能成功。就算干佬儿、干妈说“不行”，赵四儿也会跟我合成一股劲儿，跟她的父母说理，向她的父母表白我俩的心，最后一定能够迫使她的父母改口说“行”。

    突然间，西屋的门帘子一响，传来赵四儿的声音：“妈，我到大庙里开会去了。”

    这声音好似在我的心头点起一盏灯，像灯上的火珠儿在风里狂喜地呼扇。

    若在往时遇到这种情景，干妈会马上答应闺女一句这样的话：“金广来了，你当姐的都不过来问问渴不渴、饿不饿，不照个面就蹽了，像话吗？”今儿个她却没有这样说，也没有答应一句。

赵四儿听见我在东屋里跟她妈说话儿，她为啥猫着不过来看看，也不吭气呢？噢，宋德顺来说媒的事她可能知道了，姑娘家害羞，不好见我。或许她讨厌大个子，不便马上过来见我。

大个子随着赵四儿的话音，像闻到猪食味儿的猪，抽身站起，冲着窗户上的玻璃镜朝外瞅瞅，说：“哎，光顾坐着，让我给忘到脖子后边了——我也得到大庙里去开会。”

干妈送走了客人，不慌不忙地转回来。

    我连忙从板柜跟前移到炕边，为的是离干妈近一点好说话儿。胸膛里猛然间突突乱跳，脑海里急速地寻找着恰当的词句，要抓住这个空隙，跟干妈说明我的心意。

    干妈爬上炕，慢条斯理地往烟袋锅子里装烟叶。

    我要赶紧开口。可惜，嘴巴张了几下，都吐不出声音，两腮又一次发起烧来，脑门子一个劲儿冒汗珠子。

    干妈点着烟，倒抢先开口了：“我正想过晌到王吉素去一趟，找你和你姐姐……”

    我一听这话，立即转忧为喜地紧张起来，心跳也加速了，好像一张嘴就能蹦出胸膛。

    干妈继续不慌不忙地说：“你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

    我不禁看她一眼。我眼睛里一定大放光芒。

    “头些日子我就跟你干佬儿合计，给你找个合适的……”

    “啥？找一个？”

    “对。就是村长杨泽的闺女……”

    一瓢冷水泼在我的心头，无力地倚住炕沿，连连地用力摇脑袋：“不，不，我不要！”

    “那闺女比你大四岁，安稳，懂事儿，好性情，会过日子。在刘吉素，炕上地下的活儿得数一数二，庄亲们都夸她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