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

《青春的脚步》

（3）

     大队长又把手一摆说：“这样的打法，会造成更严重的伤亡，成功的把握太小。”

    一直沉思没有吭声的我们班长邓远峰，忽然跳起来说：“我有个主意，肯定能行。你们等等！”他说着，拉上我就往沟门那边猛跑。

    我们刚跑到小山梁上，就遇到了一位老大娘。

    老大娘手里提着一只瓦罐，老远就问：“小邓，仗打得啥样了？”

    邓远峰回答：“放心。他们是罐里的王八，跑不了啦。”

    老大娘的脸上乐开了花，说：“乡亲们挺着急，担心你们打不过那群坏蛋。我说，担啥心哪，你看看咱们队伍里都是啥样的人嘛！小邓，来，来，快喝口水，加加油吧！”

    邓远峰说：“大娘，我要跟您借两样东西……”

    “说吧，为了打胜仗，要大娘的命也舍得！”

    “借您土改分的那床羊毛毡子，还有您藏着舍不得用的水！”

    “行，行！跟我弄去！”

    我们跑到山谷的沟门口，看到三间早被大火烧塌的草房，我才认出这位老大娘，就是我入伍那天见过一面的那个热情的老人。

老大娘指挥我们在房屋的废墟后边扒开一堆石头，再扒开一尺多厚的泥土。

班长邓远峰从埋在里边的许多用具中拉出那一条银灰色的羊毛毡子，交给了我。

老大娘又指挥我们在房屋的废墟前边扒开一堆石头，再扒开一尺多厚的泥土。

    班长邓远峰揭开一块石板，再揭开一个锅盖，一缸清水出现了。他让我把羊毛毡子展开，用水罐子舀着水，一罐一罐地往毡子上泼洒。

    我跟着班长做着这一切，对这一切的用心一点也不明白。一直等到返回阵地，我才弄懂一点。

    班长邓远峰跟大队长说了几句什么话，让我把被水浸湿了的毡子铺在地上，抖落开腿上的腿绑带，交给我。随后，他抱着冲锋枪，躺在毡子上，一手扯住毡子的边沿，翻身一滚，那毡子随着卷起来，就把他给裹成一个卷儿。

    大队长忽然愣了一下，半俯下身子，对我的班长说：“小邓，咱们再仔细研究一下，能有别的办法，就别这样拚……”

    邓远峰说：“革命就是拚命，不拚命就不能胜利！”

    大队长听了这句话，又愣一下，猛地从我手里扯过腿绑带，把裹在班长身上的羊毛毡子的两头拴牢，就又作起新的战斗布置。

    这是古今中外的兵书战史上罕见的战斗。这样的战斗就在我们的土地上，就在我们的眼前开始了。

    裹着羊毛毡子的班长邓远峰，朝着顽石的围墙，朝着凶恶的敌人，勇敢地滚去。

    大队长呐喊着，指挥着我们用仅有的一挺机枪掩护着班长。

    围墙里边的敌人一见这情景，也急了眼，所有的长枪、短枪、机枪，都朝着我们的班长射击。

裹着羊毛毡子的班长，继续地朝前勇敢而又快速地滚动。

子弹落在羊毛毡子上，应当说落在我们的班长的身上。

    硝烟、砂粒在班长的四周迸发。

    班长在急风暴雨一样的枪弹袭击下，前进，前进，……

    班长滚到了石墙跟前了，忽然停住了。

    几个发疯的敌人端着刺刀，从围墙里边跳了出来。

    班长身上的羊毛毡子一下被抖落开，他猛跃身而起，端起冲峰枪，“嗒嗒嗒”，扫倒了扑过来的敌人，一纵身跳上了墙头；他一面用枪弹横扫着敌人，一面高喊：“同志们，冲啊！”

    这时候，我看到班长身上的鲜血，班长身边的火光。

    我们，在班长打开的血与火的路上冲上去，最后消灭了敌人，取得了那场战斗胜利！

    我们，在胜利的凯歌声中进了北京。

    五星红旗，在北京的天安门广场升起！

    更伟大的革命征途，在我们的面前展开了。……

    在一个光辉灿烂的早晨，邓远峰敲开我的门，兴致勃勃的站在我的跟前，说：“我要出发了！”

    我看看他手里捏着的火车票，不解地问：“干什么去？”

    他回答：“转业……”

    我一愣：“上级已经批准你的要求啦？到哪个局里去？”

    他说：“留在北京工作的同志已经不少了，我还去搞老本行；山沟里比城市穷得多，各方面都差远了，更需要我去。”

    ……

    欢送会开过的一个黎明时刻，我们在前门火车站分手的时候，我的心头产生一股子十分难过的依恋惜别之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