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之《苍生》

第五十三段

（4）

 老二保根一边看着信，心里就一边打了个好主意。把信叠好，小心地塞进衣兜里，回到工棚宿舍，趴在铺上，铺了纸，扭开笔，“刷、刷、刷”，一阵风摇树动般地写了一封言真情切的回信：

    耀华：

        收到你的信，我连着看了两遍，逐字逐句地品味，同时也把你和我的现状、发展前途，统统作了考虑。

        我们二人是有感情基础的。你爱我。我也不是不爱你。由于我担心爱情    的种子不会长成爱情之树，终究结出爱情之果，所以不敢再往深处爱你。你的一再表露心意，如同往我心芽上一次一次浇水，它不能不作出生长壮大的反映。为了使它成树、结果，我也浇一次水：向你提一个要求。即，你如果为了爱情一咬牙割舍一点利益、改变一点习惯的话，那么，我们二人不仅可以结成夫妻，而且可以过得美满，肯定如你所望，白头偕老。但我怀疑你能够做到这一步。你会说能够做到。拿什么当凭证，让我相信，让我坚信不疑呢？正巧，我抓到一个考验你的机会。

        县里正在盖冷库。他们用的是孔祥发窑场的砖。他们见利忘义，相互勾结，虚报冒领，侵吞国家的资金。我揭发了此事，遇到了阻力。你既是窑场的会计，又是副场长，肯定知道一些底细。你如果能从窑场那边给我取到证据（你可以不露面）。这证据不仅可以保住国家的利益，可以在田家庄煞住不正之风，可以给田家庄打开一个我们理想的新局面，同时也证明了你能跟我结成好夫妻的诚意和决心。否则，我们十有八九得分道扬镳！你的证明还有个极为现实的意义：对我是最有力的帮助和支持。因我在此事件上已陷入被动的僵局地位：建筑队不能呆了，田家庄不能回了，真成了有家难奔、有国难投的人！

        总之，在这个人生路上的关键时刻，希望你做出一点牺牲，拉我一把，救救田家庄的乡亲父老：他们思富、盼富，等待着真正的改革使他们富起来。特别是跟我一起长大的那伙子光棍们，实在可怜。伸伸手吧，亲爱的！

        我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上午赶回田家庄取“证据”。我开着汽车去。请在窑场前小杨树林等我。以鸣喇叭三声为记。我焦急地等待那美好的一天到来。

        另告：所谓我在城里找了个小学教师的对象是闹着玩的话，请别轻信。

    握你的手

                                          田保根     ×月×日

    把信发出以后，老二保根确实在一时一刻地熬时间，扳着手指头计算时间：八月十五中秋节还有多少日子，那封信是不是让陈耀华拿到手里。如今，他终于踏上了回田家庄、回陈耀华的身边的归途。一面开着车，盯着路，脑海里闪电般地想起许多过去了的和几乎忘掉的事情。这其中有他跟陈耀华在山边小路碰面，一块儿抨击现实生活中的不正之风的情景，有陈耀华带着糖果、麦乳精到家里看他的情景，有陈耀华指挥窑场的拖拉机给他家拉运盖房的石头的情景；尤其是在陈耀华为着他们的离别而哭泣，为使他们重归于好而倾吐衷肠的情形，好似一股一股火苗子，烧燎着他的心。他的心里生发一种少有的、难以控制的冲动。不管嫂子在不在跟前，见到陈耀华之后，他一定要拥抱她，把强压在肺腑底层的爱向她倾吐出来！……

    汽车在不平的土路上拐过一个弯儿，看到了前面的高高的大烟囱，玻璃窗的排子房，一堆一堆的砖垛，绿荫浓浓的小杨树林，还有靠树干站立着的、穿着花布衫的陈耀华。

    老二保根一踏油门，加快了车的速度，直冲上前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