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散文特写之
《爱情嫩蔓上的一朵谎花》
(3)
她猛然把跷着的腿放下,越发恼怒地冲着庙台上的小槐树喊:“赶快找你们的头目来见我!别的小喽罗,谁要是再这么唠叨个没完,可别怪我,我要开骂啦!”
听了这声叫阵,我朝她把胸膛一挺,郑重宣告:“我就是头目,儿童团长,你得听我的!”
语音一落,她终于扭过脸来。
嘿,好一张俊俏的脸蛋!正面看比侧面看受端详,特别是那双不太大、杏核形的眼睛,如同闪光的珠子粒儿,瞥了我一下,随即盯住,十分动人。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害羞,我不敢跟她对视,慌乱之中就用故意发威来遮掩我的尴尬:“我告诉你,不管你多厉害,咋耍花招儿,在我们王吉素的儿童团面前一律吃不开。今天你拿不出路条来决不能放你走!”
这句话没有收到我想收到的效果,她反而越发理直气壮地训斥起我来:“谁没路条?你问清楚了再发言,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懂不懂?”
我伸出手掌,截断她的话:“有路条就拿出来呀!”
她质问我:“想要几个?没给你们吗?你们没有一个跟着一个地查看吗?”
这当儿,大华头赶紧把他手里捏着的一张有折痕的纸片递给我。
那女的又不怀好意地对我发出警告:“喂,团长,别再拿倒了看,丢身份!”
我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不搭理她,就接过纸片展开。纸片上写着:
王吉素村诸同志:
今有我村赵四儿前往你村宋继勤家探亲,请放行是荷。
刘吉素村政府×月×日
这的确是一张正正经经的路条,不仅把行人的来处和投奔写得明白,还盖着一方红红的公章。
儿童团的团员们,特别是受了气的大华头,都眼巴巴地望着我,等我发话,以便他们采取制裁的行动。我知道他们急需要什么话,但是面对这张无可挑剔的路条,实在无法满足他们。
赵四儿也在偷偷地打量我,似乎在等待我说什么,完全是一副暗藏杀机的神气。
我当然也不死心,又做最后挣扎地叮问她:“你来看宋继勤,他跟你是啥关系呢?”
她依旧盯着看我,但是听到这句问话以后,她那眼睛本身起了变化,锋利的光减弱了,绷着的细嫩的脸皮松弛下来。回答我的时候,声调也有些变化,虽然不算温和,起码不再那么生硬:“路条上边不是写着吗?”
我说:“光写着探亲,没写着啥亲戚,没说明宋继勤是你啥……”
“你倒真会鸡蛋里边挑骨头!”她的话照样儿尖刻,语气却柔和了许多,“宋继勤是我三姐夫。”
我扭头问宋继勤的弟弟槐头:“你咋不把这层关系告诉大伙儿呢?”
槐头赶紧推卸责任:“我没见过她,不认识呀!谁知道她来找我哥哥……”
赵四儿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这路条我是先递给你的,你是睁着眼睛看过的。”
“我,我不识字儿……”
赵四儿放肆地“嘿嘿”笑起来,笑得很开心,笑出了泪水:“真是怪可怜的。连个字儿都不认识,还挺横。要是真遇上个特务坏蛋,这会儿把你抓到三河炮楼子里,你也不认识吧?”
这句奚落人的挖苦话,把槐头臊得满脸通红。
看热闹的小孩子,还有几个团员也被招惹得笑起来。
我赶紧对赵四儿说:“放你走啦!”
赵四儿倒挺顺从地站起身,拍打拍打沾在身上的草末子和灰土,拾起放在庙台上的小包裹;一面启步,一面用挺认真的神态,大模大样地对我说:“团长同志,给你提个建议行不?”
“有话你就说吧。”
“抽工夫得教你的团员们认认字,别让他们都当睁眼瞎。老这样下去,王吉素的儿童团那不成了瞎子团啦!”
看热闹的孩子,以及团员们,都被这番话逗得咧开嘴巴笑出声。赵四儿走远了,他们还在笑。
我生气地制止他们:“别笑了,一个个傻瓜似的,也不嫌丢脸!”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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