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散文特写之

《<</span>河北日报>，我的渡船》

（3）

 五

    一九五五年的金色秋天，到一九五六年春暖花开这段时间，是我这一生先后从事的八年记者、编辑工作中最红火的日子。

    为了报道农民对毛泽东主席关于农业合作化问题报告发表后的反映，我被领导从记者站抽调到报社编辑部，三个月内，我跑了十几个县。在徐水县我采写了《毛主席的指示传到北梨园》，在新乐县采写了《杜忠儿的心事》。前者被广播电台广播，后者由新华社转发，有上海、北京几家出版社收编在专题集子里。十一月十二日《河北日后》刊登了《农业生产合作社示范章程草案》。天刚亮，我从印刷工人手里接过十几张油墨未干的报纸，卷起来，挟在胳肢窝就往火车站跑。在火车上，我读了“草案”的全文。到定兴县下车以后，奔到邮局，分一半报纸给投递员，结伴去西石桥乡：他往干部和农民家里投送报纸，我找干部商量怎样搜集反映；下午赶到杜家册乡委托乡干部组织全乡党员、团员、宣传员和农业生产合作社的社长、生产队长学习讨论“草案”；晚上，在固城区红树乡，召集十五位乡干部、社干部、社员和社外农民，向他们逐条宣读、讲解“草案”，随即连夜座谈。第二天起大早返回的路上，先后经杜家册乡和西石桥乡搜集反映。坐在火车上开始整理组织记录材料，写成稿件。到报社打来饭菜，一边吃一边接着写。到了晚上，一篇题为《西石桥农民的欢腾》的通讯，一条长消息和一个座谈会记录就交给了编辑部值班领导。夜间，稿子排出来，我立即校对；领导看过大样，我再对红。报纸上了机器，我吃完夜宵，到印刷机前拿一张刚刚印出来的报纸回宿舍。这时天色已经透明，兴奋地把自己写的三篇文章逐字看过，把报纸往脸上一盖，闻着那浓郁的油墨气味，很快便香甜地进入梦乡。

    春节前夕，我随编辑部领导陈洁民、编辑王兴汉到冀中大地做了一次不寻常的走访，《河北日报》以整版篇幅发表了我们写的实现高级农业合作化以后，安国县农村出现的新气象、新面貌的文章，还有其它一系列报道。

    那段日子，我看到农民的自觉行动，听到农民发自内心的声音，切实地认识到“社会主义”在农民的心坎上扎了根。我完全沉浸在激动的热潮之中，终日兴致勃勃地东跑西颠，把写小说的事完全撇到了一边。正是这段日子，不仅因为当记者而开阔了我的生活视野，更重要的是精神升华，把我带到一个新的高的思想境界，至今都不曾跌落下来。

六

    我在提高。我在成长。我在人生的路上大步前进。同时我也踌躇满志，暗暗地盘算：自己这个最年轻的记者很快就会“红”起来。

    万万没有想到，我突然地摔了个跟头：不太重，却很疼痛。

    完成冀中平原的采写任务，回蓟县家乡跟妻子、儿子过了春节，便接受个新任务：到冀东昌黎县的“花果之乡”采访。在后两山村转了一天，座谈一次，材料已经搜集齐全，写一篇小通讯足够用。心想：为这点事专程跑一趟，转身就走太可惜，不如顺手了解些春耕准备的情况，另外再写点别的东西。于是我被陪同的人带到昌黎城南后钱庄乡红十月农业社。经过座谈参观，觉得这里的备耕工作进展比别的地方出色，就连夜赶写了一篇《中共后钱庄党总支领导农业社抓紧开展春耕生产》的长篇报道。报道的结尾处有几个显示成绩的数目字：“红十月农业生产合作社在党总支的领导下，春耕生产热火朝天地开展起来了。六十七个社员参加了轧地保墒，一万亩地普轧一遍；三百零八个社员参加打井和旱田变水田的调垄沟，半个月时间完成三千亩的水垄道；全社五百八十二个社员参加送粪……他们提出：一定在春耕前把粪送到地里。现在全社正春耕土地。”在我采访的时候，轧地、调垄沟、送粪，都还差一部分没有完成，并没达到我写的那些数目字。我自作聪明地想：报道写完送到邮局发出，到了报社再由编辑编发，等到印出来，起码得一周时间，要是留有余地的把以后五天可完成的数目加进去，岂不更突出了成绩？于是，我让总支书记、乡长和会计用算盘一打，在原有数字里，又加上五天估计能够进展的数目，一项一项地填进稿子里。第二天我把写好的稿子投到邮局，就去了抚宁县。万没料到，就在我走后的当天夜间下起了一场不小的春雪，连续几天社员都不能下地干活，那一串估算出来的轧地数、调垄沟数和送粪进度，都没有达到。那篇报道见报以后，在后钱庄参加训练班的某同志发现与事实不符，便投书报社做了揭发。等我在抚宁转了一圈，高高兴兴地回到记者科，等待我的是党支部大会上的严厉批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