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之《苍生》

第四十六段

（4）

     苏吉祥让老二保根这么一诈唬，自己也闹不清刚才他说的到底是求一件事还是求两件事了，只好陪着笑脸，以抱歉的口气说：“许是我没听清楚。没关系，没关系，两件三件，只要我能办到，全答应你。”

    “我不跟你要飞机、大炮、原子弹，不会给你出难题。”老二保根故意轻松地晾出题目，“求你的第一件事儿，我想学开汽车？”

    “学开汽车？是你们单位派你学？”

    “实话说，我想学，怕抢不到手，所以想先偷偷地抢先一步，我先学会开车，在前边等着，来了车自然得让我当司机，别人休想再抢去了。”

    “你这样学，他们肯花钱吗？我们这儿比别处便宜，也得一千元呀！行吗？”

    “行与不行，得你说。”老二保根用激将法让老实厚道的苏吉祥就范，“因为你昨儿个慷慨激昂地表白过，让我有事儿求你，我才敢来张嘴。要不然，兜里没装着一千元钱，干嘛跑到这儿找钉子碰？我可不是那种头号大傻瓜，你说对不对？”

    苏吉祥打个沉，终于一咬牙，说：“这事儿我承担了。我给刘永展磕头，求他开开后门儿，带带你。你再讲第二件吧。”

    老二保根笑笑说：“第二件事可比第一件简单、容易多了。只要你同意我和邱方昨天在小楼上喝酒那会儿骂邱志国的那些观点，办成这件事情，就如同吹灰一般轻而易举。或者说不费吹灰之力。”

    “你明说吧，到底让我替你办啥！”

    老二保根咬牙切齿地说：“邱志国已经完全彻底地堕落了。他打着经济改革的旗号，实际上像狼一样吃国家的肉，啃人民的骨头！这回他们卖给县冷库的砖，就是一个阴谋圈套。”接着，他把自己摸到的情况，由此推测出来的结论，以及自己准备抓到把柄之后到县里告发，以便从邱志国手里夺回田家庄这块地盘的打算，通通讲给了苏吉祥。老二保根相信苏吉祥的头脑不昏庸，也相信苏吉祥的嘴巴严实，不会把机密泄露半句。

    但是，老二保根没有料到苏吉祥变得比过去更加胆小。他听了老二保根的一席话之后，手摸着下巴，眨巴着眼，沉思良久，随即摇摇头说：“你呀，确实比我年轻，有火性，有勇气。不过，你经的事情太少，碰的钉子更少。邱志国不是一天的邱志国。他在田家庄这块地方的根子深哪。邱志国也不是孤零零的邱志国。这类坑国家、害百姓的不正之风，还有哪个旮旯没有刮？你能斗过邱志国吗？你有那么大本事，管得了那么大的事情吗？你想学开车，我设法让你学会。牵扯到邱志国的那件事儿，我劝你睁一眼、闭一只眼，别管，免得惹祸遭秧，没病找病。”

    老二保根说：“我不怕。别处的事我没本事管，田家庄的事我得管。那地方还住着我爹妈、我哥哥，他们得活下去，还想活得好一点儿。”

    苏吉祥说：“你折腾一场，要是打不着黄鼬惹一股子臊，受牵连、倒霉的正是他们。我还有仨兄弟住在田家庄呀！”

    老二保根对这些话听得有点不耐烦了：“你害怕，我给你立字据，不露你。你只管在把砖运完之后，告诉我个拉多少趟、总共拉运多少的数目字，就算完成任务。你说句干脆的话，答应不答应吧！”

    苏吉祥着实为了难，又嘬牙花子，又搓手指头的；见老二保根逼视着他，终于使劲儿地一跺脚说：“过去你对得起我，这回我也得对得起你。我豁出去了，答应你！”

    老二保根脸上露出笑容：“哎，这倒有点男子汉的样儿。放宽心，不论到哪一步，我都不害你。我干的事情捅了漏子的话，全由我一个人承担责任！”

    苏吉祥往外送老二保根的时候，嘴里还在嘟囔：“我可不光是给我自己打算盘，也为你想。你还没成家，办啥事儿得三思，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傻，我会小心，不会睁着眼往井里跳！”老二保根说完这句话，就甩掉苏吉祥，直奔工地去。他的心里这会儿又变得乐滋滋的：找到了学开车的门路，又能长一种真本事。同时有了抓住邱志国的狐狸尾巴的门路，等到九月底拿到苏吉祥交的数字，到县里一揭发，他就算完蛋！那时候，把郭少清请回田家庄当支部书记，选邱方当村民委员会主任，我田保根专管搞经济、抓钱、给光棍汉找媳妇。嘿，田家庄的老百姓，这回可真正闹个第二次解放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