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

《苹果要熟了》

（5）

 五

    苹果花开了，树林变成一片银白。不几天，花儿渐渐凋谢了，结下晶莹的小果，同时放出大片嫩叶，树林变成一片翠绿。

    疏果、除虫……工作一个接一个，一天比一天忙。

    芒种和培红从打果树施肥发生了口角，彼此都受到团支部批评，都作了口头检讨，以后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芒种对培红的态度变了，变得很谦虚，很和气。培红做错了什么事儿，他提意见总是尽可能转点弯儿，不关紧要的事儿，就把眼一闭，当做没看见。培红对芒种的态度也变了。芒种开会讲话，她留神听，接受任务的时候，虽然不像别人那样兴高采烈，干起来却十分使劲儿，尽可能不让芒种挑出毛病。可惜，他们之间失去了真诚与坦白。芒种的态度是按着培红的理想变了，培红反而觉得挺难过。

    苹果成熟的季节到了。

    为了防止虫害，青年果树队决定往树上普遍打一次“波尔多”。那天，黄辉也赶来帮忙。

    他们起大早就把蓝矾（硫酸铜）、石灰、喷雾器都运到园子里。

    一切准备工作作完，芒种把大伙儿都叫到一块儿，先讲了讲应当注意的事项，接着又分了工。因为配药是个非常复杂的工作，他就指定每分队由一个人负责配制：第一队是自香，第二队是芒种，第三队是黄辉。最后他说：“现在就配药，等日头高高的再打，不然树叶上露水多不挂药。可是，也不要等得日头太毒了，免得让日头把药水给蒸发走。”

    没有分配培红配药，她觉得芒种又小看了她，心里很不服气。工作开始的时候，她问黄辉：“你说我能不能配药？”

    黄辉理解培红的心情，也知道这句话的用意，就迎合着她的心理，笑嘻嘻地说：“你当然可以呀，开春剪枝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培红满意地点点头，朝远处的芒种瞥了一眼，说：“他隔着门缝看人，真把我给瞧扁啦！今个你不要伸手，我高低要配药，配好了让他看看！”

    昨个晚上，培红已经反复翻看了书本，把王大伯给他们几个同学传授技术时候作的记录，从头翻阅一遍。为了慎重，她把书本带到地里，临配药，又仔细地看一下。她心里故意镇静，拿定主意，一定要在今天这件事情上露上一手。

    黄辉格外殷勤地替她做下手活：运药、提水，忙得团团转。

    培红挽起花布衫的袖口，戴上口罩，用白毛巾包上头发，就动手了。一眼看去，她俨然像个熟练的技术员。

    黄辉眨巴着眼睛，简直不知道怎么欣赏她好了。

    培红配药的事儿惊动了大家，引起一些人的羡慕，也引起一些人的嫉妒。

    有的说：“难怪人家骄傲自大，真有两下子。”

    也有的说：“敢情有黄技术员给她撑腰哪！你们不知道黄技术员正追她，帮助她还能不用心！”

    于是，大伙儿都怀着各式各样的心情，围过来看热闹。

    培红见到这情形更加得意，手脚十分利索地把一缸药配好了，用手背抹着脑门上滚动的汗珠儿，回过头来问黄辉：“黄技术员，你看我配得怎么样？”

    黄辉从地下拿起一根木棍，在缸里搅了搅，刚要说句什么，一抬头，只见培红正用两只好看的眼睛非常神气地看着他，就不由自主地瞧瞧周围的人，赶紧把要说的那句话吞下去了。此时，他知道培红需要什么样的回答，这种回答是他容易做到的。于是，他立刻就拿出一副惊讶的神气，拍着手，说：“你真了不起，比王大伯配的不在以下。行，行，满好，打吧！”

    培红得到这个答复，抿着嘴笑了。

    队员们犹如一群小老虎，高高兴兴拿过喷雾器打起来。

    培红配药的事儿立刻传到芒种的耳朵里。配药是一件不容易掌握的技术，他有些不放心，就急忙跑过来看看。培红正在特别有劲地配着第二缸药，见芒种过来了，几乎用一种挑战的口气说：“队长，检查一下吧，看行不行，不行好返工。”

    芒种一见黄技术员在她跟前，已经放心了。他笑了笑，顺手拿起棍子在缸里一搅，又一搅，脸色刷下子变了，连忙说：“药劲太大，得赶快加石灰！”

    培红像是没听清楚，绷着脸反问：“什么，什么？这是按比例对的！”

    芒种早忘了戒律，着急地说：“不管什么比例，也得赶快加石灰！”

    “嘿！别那么主观好不好，你比米丘林还强呵！”培红十分不满地从衣兜里抽出书，打开介绍配药的那一页，举在芒种的眼前说：“你看看，这个比数也错了吗？”

    芒种说：“这个规定比数也得灵活掌握。现在是大热天呀，药劲大了，树和果子都要吃亏。”

    培红说：“你说我是教条主义，那么，黄技术员比你经验不少吧？黄技术员你说话呀！”

    黄辉早不知如何是好了，见培红逼他，只好支支吾吾地说：“要说……就是……多加上点石灰嘛，也没关系。好了，咱们再加上点儿。”

    芒种说：“得多加！”

    芒种走后，培红心里的得意劲也光了。她嘟嘟囔囔地说：“他为什么总是找我的毛病呵？简直要在鸡蛋里边挑骨头！”

    黄辉没敢说什么，只是陪着她叹了一口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