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之《苍生》

第四十五段

（3）

     邹倩继续说：“保根在建筑业是很有前途的人。他只要坚持这么学习、实践下去，将来能够成为自学成才的工程师，能在社会上创一番事业！”

    “是呀，是呀，是呀！……”田大妈连连点头，喜不胜喜。她对今儿个这件从天上掉下的大喜事，本来还隐隐约约地结着些疙瘩：闹不懂为啥这样一个美人、仙女、端着铁饭碗的老师会心甘情愿地“爱”她儿子保根。听了邹倩的这句话以后，好似一指头捅透了窗户纸儿，她恍然大悟，立即明白，全都想通。端着铁饭碗的美人、仙女之所以看上老二保根，原来是看准了老二保根“很有前途”，能当“工程师”，能发财“创一番事业”。正像老二保根亲口对妈说过的，他将来一定能够端金饭碗。这就不怪了：端铁饭碗的女人，当然爱端金饭碗的男人，当然心甘情愿地嫁给端金饭碗的男人啦！常言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

    “大妈，我劝您可千万不要给保根在农村里找爱人、娶媳妇呀！”

    田大妈连忙回答：“不啦，不啦！”

    “大妈，您也别再张罗给他在农村盖房子。”

    田大妈回答得更干脆：“操持盖房子，是为了娶媳妇；不在农村里给他娶个农村媳妇，当然就不费心扒力地盖房子。这一下就免了那份不是人能受的罪喽！”

    “大妈，您跟大伯要想开，别把保根从建筑队拉走。要是把他拉回田家庄，就等于断送了他的前途，大材小用。那可太让我们难过、太可惜！……”

    田大妈听到这儿，不由得激动起来，一把抓住邹倩的手说：“姑娘，你提的这些……我全答应。可我要向你讨个实底儿。我们不在村里给保根娶媳妇，他在外边肯定能成家、肯定不会打光棍儿吗？”

    “不会。我敢向您保证！”

    “还有，我们不能张罗给他盖房子，他在外边有地方住吗？”

    “有。住新式楼房。”

    “要是这样的话，我全答应啦！”田大妈这样一拍膝盖定了调儿，越发激动地表白，“实话对姑娘你说吧，庄稼人给儿子操持一层房子，娶个媳妇可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儿呀！为了娶大儿媳妇，我们家差一点儿搭上老少两条命呀！……可有啥办法呢？我们就是为他们活着，也靠他们活着；男大当婚，能够给儿子成家立业，上刀山下火海，当爹妈的也得咬着牙向前冲，不回头呀！……”

    “妈，水开了！”老二保根在门帘子外边听到这儿，认为不能再让她们谈下去了，赶忙地喊一声，给拉下闸、刹住车。

    田大妈闻声站起身，走出屋。她一见锅里的水才响边儿，很可惜兴致正浓的话头儿给打断，抱怨儿子：“你傻啦？瞎咋呼，哪儿开啦？”

    老二保根一语双关地回答他妈：“这把柴禾烧完了准开——正是火候，不少，也不能再多了呀！”

    田大妈说：“你沏茶，先喝着，我到棉花地里叫你爸爸回来。”

    “叫我爸爸干啥？”

    “叫他去割几斤肉。……”

    “我们马上就走，下午还得上班。”

    “嗨，哪有第一次登门就饿着肚子走的？”

    “等正式订亲的时候再喝喜酒也不迟呀！”

    “哪一天正式订亲呢？你得告诉我个准日子。要不我不放你们走。”

    这工夫，锅里的水滚开，屋里的邹倩撩开门帘朝外看着他们，想再接着跟田大妈做她的“思想工作”。

    老二保根仓皇地搪塞他妈一句：“暂定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吧。”

    田大妈拍手称好：“那日子吉利，大团圆嘛！”

    老二保根带着小学教师邹倩匆匆地走了一趟田家庄，两个人全都感到不虚此行，很满意。

    田大妈也心满意足。就是没有跟未来的二儿媳妇呆够，尤其没有带上二儿媳妇——端着铁饭碗的美人、仙女在田家庄大街上大摇大摆地走上一趟，让乡亲们开开眼。唉，这未免是个美中不足。

    还有一个感到特别遗憾的人，就是老二保根的嫂子、田留根的媳妇杜淑媛。

    她牵着奶羊从河坡回来，瞧见婆婆在汽车站上送小叔子。她只在跟田留根成亲那天，跟老二保根忙乱中见过一面，不是很熟的，所以在细看之后才认出，就奔了过去，想打招呼。偏偏在这个时候，调头返回的汽车到站，害得她没顾上跟未来的兄弟媳妇说上几句话，就闪电般地在她眼前消失了。

    汽车临开动的时候，老二保根从车窗探出头来，调皮地问：“妈，你看这事儿怎么样呀？”

    田大妈回答：“挺好。”

    老二保根大声说：“您就踏踏实实地等着吧，更好的还在后边哪！”

    汽车在绿色的山下，绿色的河边，绿色的田野上行驶。往县城行驶，比来的时候显着快速了许多。

    老二保根说：“到城里我得请你的客。你这回来，对我，对我的爹妈帮助太大了。使我安全地过了一关，也使我们全家人少遭许多灾难呀！”

    邹倩笑笑说：“我没料到，任务完成得这么顺利，这么卓有成效。”

    老二保根“嘿嘿”地笑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