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有关创作杂文之

《尤恩泽及其作品印象》

我和山啸从认识到熟悉是近几年的事。除了在延庆县有关部门举办的一些文学活动上见见面之外，他还多次远道赶到三河我的蛰存之处，让我看看他写的稿子，或共同探讨一些与创作有关方面的问题。于是相互间的关系逐渐密切起来。

最近，山啸把他十多年来文学创作的成果编成诗歌和小说、散文两个集子，并来三河嘱我作序。读过作品以后，我欣然地接受了。我虽然常落脚在三河，但对北京郊区的业余文学作者们时刻未曾忘怀，而且我的“文艺绿化工程”，也还在艰难地进行中。山啸是在文学这个行业不景气的情况下，投身到这个很不火热的事业，为数不多仍然持之以恒地进行创作的农村作者之一。所以，他的作品和他的成绩，应该算是北京郊区的又一小片新鲜的绿色。

对于延庆这块土地，我是很有感情的。从七十年代起，我多次涉足那里，最远处我到过临近河北省赤城县的花盆乡；也曾遍访白河堡、红旗甸山乡农村；为躲避杂事搅扰，在大庄科卫生院小住一段时日，写了《喜看新绿满山乡》等一批反映当时插队知识青年生活的散文。六、七十年代，延庆是个穷县，交通很不方便。我所以对那里产生浓厚的兴趣并多次往返，是因为在那样一个贫困的小县里，农民勤劳厚道，世风淳朴祥和，而且还活跃着一批执着地迷恋文学的青年。他们尊老孟（孟广臣）为首领，包括孙钊、连禾、石中元、谢久忠、吴赤宇、王书林、刘利华、张和平等。一个时期内，这些人勤奋创作，且颇见成效，先后出版过各自的作品集。令人惋惜的是，当年十分活跃的那批作者，受到改革大潮的冲击，有的进京另谋新职，放弃了创作；有的不知何故，也搁下了写作的笔。今年年初，我再去延庆，发现县城面貌焕然一新，显见经济有快速发展。尤其是旅游业，如八达岭长城、龙庆峡、康西草原、松山风景区等景点，在北京，甚至全国都颇有名气。但是，这里的文学创作队伍，在我走马观花地看来，明显地不如以前。在此种情形下，仍然孜孜不倦地进行着文学追求和实践的山啸，就愈显得难能可贵了。

山啸原名尤恩泽，已经步入中年，从事文学创作亦不过十多年，他凭着痴迷和挚爱，凭着一种滴水穿石的精神，在文学创作道路上勇敢地跋涉着，且取得了可观的成绩。山啸当过兵，做过公安干部，现在县广播电视局当编辑。他是憨厚朴实的山里汉子，讷于言辞，拙于外而秀于内，靠自学取得了全国自学高等大专文凭。对于师长，他真诚敬重；对于朋友，他赤心相待；对自己认准的道路，他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我想，搞文学的人，特别想在文学创作上有所作为的人，非要有山啸的这般韧劲不可。

山啸长期生活在农村，他的创作绝大部分以农村生活为题材。他的作品，特别是那些回忆五十年代农村生活的散文，散着浓郁芳香的泥土气息，是一支支对农村和田园生活的赞歌。如《村中，那口老井》、《村中，那座土戏台》、《抒怀》等等，将淳朴自然的农村风光和农村生活，以及作者儿时感悟，描写得栩栩如生，读来亲切感人。在艺术表现上，山啸追求那种贴近生活的自然美，语言形象却极少雕琢。如“胡琴一拉，笛声一响，千百双眼睛像线儿拽着似的，一下子牵到台上……”（《村中，那座土戏台》）。山啸的诗，以新诗居多，也有部分旧体诗词。他的新诗，虽不乏稚气，却也清新明快，并吸收一些现代诗歌的诸多表现形式，讲究情、理、象，平淡中寓深意。“常长常消的云/潮起潮落的波/藏着/一个嚼不烂的故事”（《孟姜女庙》），“襁褓包着/人间最纯洁的真情/世上便生出/最崇高的字眼/——母亲”（《母子情》）……这种恬淡而耐人寻味的诗句，书中不时可见。山啸给我最初的印象，不是灵气十足，但能写出这样颇具灵气的诗句，足以证明他的勤奋好学和不倦追求的精神。

一九九一年春天，我在编辑《北京泥土文学丛书》之际，曾为北京昌平县作家星竹的《癞花村的变迁》写过序。在那篇序中，我称赞了星竹的“不断地自我超越”。我以为，不断地自我超越，是包括我自己在内的所有作家和文学爱好者都应时时铭刻于心的。细读山啸的作品，不论是散文、小说，还是诗歌，无论在结构上，还是语言上，似乎还未摆脱传统模式的束缚。题材的雷同，甚至语言的雷同，在山啸的两本集子中时有所见。所以，今天的山啸，应尽快在内容的取材和思想开掘上，找到新取向、新角度，特别是题材的选择，更应努力贴近日新月异的当代社会新生活。当代生活的内容和层面，是多么丰富多彩啊！在艺术表现上，也应再实现新的突破，做到自己的新作品既不同于别人的作品，也不同于自己已经写过的作品。而更重要的则是超越自己，写一篇新作品就上个新台阶。

当然，做到这一步是要花一番大力气，下一番苦功夫，亦要做出某些牺牲的。我想山啸在今后的创作中，一定能一次又一次地超越自我，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我相信这一点。

                                    一九九八年十二月十六日泃河湾

发表在《苍生文学》1999年第1期。编入中国文联出版社1999年12月《缙阳情》、中国文联出版社1999年12月《乡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