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浩然短篇小说之《那个让狗咬了屁股的》（4）
(2020-12-17 08:3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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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短篇小说之
《那个让狗咬了屁股的》
（4）
“事不宜迟，快报告派出所。”
“打官司不如找村主任给私了。”
……
“唉，祸从天降，我们只得认倒霉啦！”花匠王瘸子接着自己的话茬儿安慰老伴儿，也安慰自己已经破碎了的心。接着，他隐忍着憎恨，回答那个让狗咬了屁股的人：“你有啥条件你提吧。只要你把良心搁在正地方，凭着良心提就行……”
“我当然要凭着良心说话。”让狗咬了屁股的人的那张因为忍痛而扭歪了的脸上，明显地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一字一句地说，“我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把您小栅栏里那优种月季花的插枝繁养的技术窍门教给我，就行。”
“什么，只要学一点技术？”花匠王瘸子没听清楚似地睁大两只眼睛，叮问一句。
“不错，就要求这个。您把这个技术传给我，我治伤、住院的钱，一分一文不让您花……”
周围的人听了让狗咬了屁股人的这番意外的、大煞风景的话之后，感到十分泄气，不禁发出一片嘲讽议论和嗤笑声。
“我们廊坊镇改成市了，还要向外开放，建了好多大工厂、大公司，养花木准是个生财的门路。实话对您说，我奔跑了几个月，吃尽了苦头，就是为了求得这一点技术。”让狗咬了屁股的人这样继续阐明自己的心愿，“我听别人背后说，您对亲孙女都不传，当然更不会传给我这样的人啦。我想偷一点艺，没料到狗……”
“偷艺”这番话比什么都厉害地击中了花匠王瘸子的心。他瞪圆了两只眼睛，在那个让狗咬了屁股人的脸上注视了好大功夫，忽然“哇”地一声哭起来。
老伴儿被吓坏了，上前搀住花匠的胳肢窝。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感到莫名其妙，一时间都傻了眼。
花匠推开老伴儿的手，强吞住声音，老泪横流地对那个让狗咬了屁股的人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你这个人了，你也是个受穷受怕了的……别人哪，万两黄金也换不去我的艺；对，对你，我要不传，就，就不算个人了……爷儿们，你只管治伤，到医院里，光剩下咱俩，不出五分钟，我就把那两套艺道教会你。”
让狗咬了屁股的人两只眼睛再不是让人畏惧的锥子，而是两道柔和的光芒，万分喜悦地叮咛一句：“您这话可是真的？”
花匠王瘸子指着天起愿发誓，然后实实在在地说：“我要骗了你，治好了伤你也装作走不了路，赖在我家，我养你一辈子！”
……
在乡医院里，医生给受伤的人敷了药、包扎好、打了防破伤风的针之后，果然像花匠王瘸子说的那样，只用几分钟的时间，就把一项培育月季花的技艺传给了让狗咬了屁股的人。
“谢谢您。告辞了。我要马上回家呀！”
“这可不行，医生说了，得好好地养几天。”
“您看，您看，我这不是能动能走吗？”
“还有一百多里路，你那屁股能骑车？”
“嘻嘻，好办。我推着，到火车站，我坐火车，自行车托运。”
“何必这么急呢？”
“唉，我耽误的时间太多了，一二十年哪！”
花匠王瘸子把那个让狗咬了屁股的人送到火车站。不知为什么，虽然把千金不换的艺道如实地传给了他，仍然隐隐感到有点儿对不住人家。
“我穷怕了。我有私心。”他喃喃地说，“话说回来，头几天你要是把你的来意对我讲明白，我大概不致于一点都不肯灵活……也就不致于让你挨了一顿咬。”
“实话告诉您吧，开头我是想直接向您求教的。那天我追您追到储蓄所，一下子认出您是谁，我害怕了……”
“怕什么呢？”
“怕您认出我来……”
“我们见过面？”
“见过。我害过您……”
“害过我？”
“对，那年我十八岁，当着穿绿衣服、戴红领章、帽徽的人民解放军战士……”
不堪回首的记忆沉渣，从花匠王瘸子的心底泛起。他愕然地睁大眼睛，仔细地审视面前这个让狗咬了屁股的男人，却怎么也不能跟他记忆中的那个英俊的小战士对上号。
那一天，他起五更把半夜前起了的树苗捆绑到小推车上，像做贼那样偷偷地赶路，往隔着两个县的廊坊赶路。万万没料到，赶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大洼野地，反浆的路不好走，想靠河边土埂上试试，一仄楞，连车带人一齐跌进打腰深的泥水里。那会儿虽是晌午了，没有行人搭救，也得在河沟子里绝难死呀！天无绝人之路，遇上一位探亲归来的小战士。小战士在远远河对岸的远远的堤坡上走，发现这边有人落水，把大衣和包裹一扔，连鞋都没顾脱，就跳下带着冰碴子的河里，蹚过来，先救上王瘸子，又捞上车子和树苗子。随后，他绕着二里远的小桥，一连气跑了两个来回：先背过王瘸子，又推过车子和树苗子。他一直把王瘸子护送到一个村子的小店里，陪王瘸子住下。把大衣给王瘸子穿，他自己穿着湿淋淋冰凉凉的裤子，守着炉子坐半夜，替王瘸子把衣服、鞋袜都烤干。第二天，他还硬是自己付了店钱和饭钱，把王瘸子送到大路上。临分手的时候，王瘸子感动得涕不成声，夸小战士是“活雷锋”，宣称救命之恩一生不忘。他当时太激动、太忘乎所以了，连他偷着栽培树苗、偷着运出来卖钱的秘密也都不保留地掏给了他感恩、信任的解放军战士。哪料到，言多语失惹下了祸，小战士一听他救护的人是搞资本主义勾当的，立刻变了脸色、改了主意，把王瘸子送到附近一个镇子的派出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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