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

《灵芝草》

（3）

     我被她嘲笑的有点难为情；急中生智，忙从衣兜里掏出那个写着字儿的书。

    她朝书上瞥了一眼，先是一愣，随后一把抢了过去，说：“你是找马山宝，会计，是不是？这书是他的，怎么到你手里啦？”

    我说：“他存在我那儿的呀！”

    我把马山宝避雨存书的事说一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她那满脸的怒气全消了，上下打量着我，忍不住地高兴：“我叫小兰，马山宝是我表兄。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你是报社的记者，专门写报稿表扬先进人物，是不是？准是，我听说了。”

    她那股快活的情绪立刻传染了我，也取笑说：“不光表扬人，也批评人；你好象对谁有意见，对我说说吧。”

    她调皮地撇撇嘴，说：“嘘，我那意见不算回事儿。我表兄常常念叨你，你给他介绍那个珠算老师很不错。足有二十多天，他白天干一天活儿，回来还要记账，吃了晚饭又要跑十几里地到田家峪学算盘，第二天起大早再折回来。人家都说他伶俐，可我总觉得他笨。真的，你笑啥！就说学自行车吧，我三个晌午没睡觉就学会了。可是他，裤裆撕坏好几回，到如今还迈不上腿去呐！这回当会计，我一个劲给他泼冷水，我说你别破车揽大载了，你就能干好会计？你猜怎么着，人家干得满不坏，担子挑起来就没放肩。那个中学生留下的一个乱摊子，人家都一宗一件给整理好了……”

    我们沿着石子小路朝前走，穿林、越沟，一路走一路说，转眼到了村子跟前。小山村在半山腰的一个大坪台上，新房子一排比一排高，远远看去，象是一座大楼。在会计室门口，我们碰见了马山宝。

    他光着脊梁，卷着裤腿，正颤悠颤悠地挑粪。见了我，把挑筐一扔，几步奔过来，把我的手握在他那两只又厚又大的手掌里，亲热的如同故友相逢：“早就说看你去，只是没顾得。走，会计室坐吧！”

    我说：“你先忙完活。”

    马山宝笑嘻嘻地说：“该收工了。今儿个你来的巧，家里有点事，我没到山上去。不然要天黑才能回来。”

    我们走进大门，才听到小兰在外边喊：“没我事我走了呵！”

    马山宝转身把头探出门口，大声说：“先别走，你到我家帮我妈妈做饭，回头端这儿来。”

    小兰站在门外边，噘着嘴说：“我不管！”

　　马山宝笑了：“噢，我忘了，你还生气呐！是真的是假的？”

　　小兰冲着他怒眉立目地吼了一声：“你骄傲！”

　　马山宝靠在门框上，两只眼睛眨巴着，慢慢地说：“你自己想一想，你是小组长，你带大伙儿拣枣，不拣干净就找我记工分，我能顺顺当当地给你记吗？”

　　“那么多人，你为啥先拿我开刀？”

　　“我先检查你的嘛！我从你那组发现问题了，回头去批评别的组，人家谁服气？有这么干工作的吗？你倒说话呀，没理了吧？快去做饭！”

　　小兰晃着脑袋说了声：“你甭支使我。”就一转身跑了。

    马山宝对我说：“走，屋里等着吧，一会儿她就得把饭送来。”到了屋里，他又说：“教我珠算的老师说，你是专门写文章的，你得多在这儿住几天，教教我写东西。会计还得负责写汇报哪！可是我心里有不少的话，要往纸上写的时候又没啦，真急人。我妈怕我熬坏，黑了天不让我点灯，我就一直睡在会计室。这儿自由，你也跟我住在这儿好不好？”

　　我们正说着话儿,小兰果然来了。她挎来个小篮子，里边是菜饭，往桌子上一放，对马山宝说：“我是冲老梁，冲你，高低不管。”她说完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马山宝哧哧地暗笑，没说话。他急忙地吃了饭，对我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发一下工分，再到场里跟队委碰下头，工夫不大就回来。”

　　马山宝一走，小兰就进来了。她四处看看，问我：“我表兄呢，又钻到哪儿去了？回来你告诉他，我们小组开会，检讨没把枣子捡干净的事儿，他爱参加就参加！”

　　小兰走后，我独自守着孤灯，等呵等呵，山宝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半夜。

    他坐在我的对面，十分抱歉地说：“我回来的太晚了，会上碰到个麻烦事儿。我们讨论秋收劳动定额。属这个事儿缠手。搞得合理不合理，立刻见功见效，社员的劲头就受影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