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有关创作杂文之《我的一个进步》(1)
(2020-06-19 09:0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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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有关创作杂文之
《我的一个进步》
(1)
对一个作家来说,没有比他的创作成果被人家发现和重视更为欣慰的了。相反“费劲拔力”地写出了作品,既没人说好,也没人说坏,被冷落在一边,就好像世界上没有这么一回事儿,那是最为苦恼的。
但是,肯定《苍生》我还有些不满足,总想拉上《山水情》。
《山水情》是我的第三部长篇小说,一九七九年完稿后在《长城》上发表的时候,题目叫《男婚女嫁》,一九八年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单行本才更换了名字。要改题还未改之际,长春电影制片厂将其搬上银幕,编导们等不及,就拟了个片名《花开花落》。
除了《山水情》,我又在《新苑》上刊出同一类题材的中篇小说《浮云》。于是,便有读者,以至评论界的一些同志,认为我的创作基调更弦易辙了,即从“歌颂社会现实”变成了“暴露社会现实”。我认为这种看法很不确当,当时在给一位朋友的复信中,动情地谈了写这部小说前前后后的状况,我还说:“这本《山水情》的创作,是我在生活和艺术求索征途上的一个进步,并没有根本性的改变。”
由于我是农村的基层干部出身,由于“农民政治上解放我解放,经济上翻身我翻身,文化上提高我提高”,“由于新生活的感召,艺术的诱惑,革命责任心的促使,我选择了文学这条开满鲜花,又遍布荆棘的人生道路”。这样的理想选择的前提,决定了我为什么写、写什么和怎样写这些根本性的问题。从五十年代中期正式发表小说,纵观全部作品,可以看出我的一个鲜明的立场和态度:凡是有利于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有利用推动时代前进的人与事,我就热心歌颂;不利于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阻碍时代前进的人与事,我就无情暴露。这些应该是我创作基调的主要特征。
只因社会思潮和个人认识水平所造成的历史局限性,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岁月里,我对某种从“右”的方面显现出来的干扰,看得比较清楚,恨得也比较彻底,写得——对其暴露得——也比较有力。然而,对于从“左”的方面来的干扰及其危害性,则认识得模糊和不足,所以几乎没有用笔反映过。“四清”运动在农村打击一大片基层干部,我很不满,又不敢公开反对,就写了一组总题《老支书的传闻》的小说,借以给受委屈的基层干部打气,替他们说点公道话;在结成集子的“后记”里,委婉地道出我的看法,隐晦地表达了我对“过左”行为的反感。到了“文化大革命”开始,令人难以接受和顺从的现实情景教育着我,逐步地认识到极左的可怕和危害性。所以在种种压力和诱引的情况下,我也不肯写“文化大革命”现实“大题材”的小说,不写“造反派”,不写“夺权”。但在当时那种特殊的政治氛围中,我一方面对自己的感受、看法觉着没把握,不敢深思,害怕惹出祸端;另一面,又常常怀疑自己“右倾”,在头脑里“自我革命、自我改造”。这种矛盾的状态,使我十分苦恼……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的一九七七年,我带着行李,重返我的“生活根据地”——北京郊区农村,深入生活,打算写完《金光大道》的最后一部,再写新的长篇。在古北口长城岭下的山沟里蹲了一年之后,我被突然地推上“清查”运动对象的座位,因而摔了跤。在奋力挣扎之际,我拿定主意,要跟基层干部和农民一起“反省过去,思考未来”,求得有个新的站立和新的开始。经过一段异常痛苦的过程,我重新认识了历史,重新认识了社会,重新认识了文学,也重新认识了我自己。在这“四个重新认识”的经历之中,我正视了我们党在领导农业革命进程中的失误,认识到极左思潮给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归根到底给农民带来的不应带来的严重灾难。同时还使我感到,“极左”的阴魂并非一阵风就被驱散,时至今日,许多人仍不接受惨痛的历史教训,清浊仍旧不分,是非依然颠倒。这对我们党,我们国家,是最有害最危险的。我信仰“社会主义能够救中国”,我是农村大地的子孙,我立志当农民的贴心人和代言人。因此,在促进基层干部和社员对历史教训的觉醒方面,我有责任,应该发挥一点积极作用:在跟他们一同“反省过去,思考未来”的同时,要通过对社会生活现象的艺术概括和典型化,通过艺术形象,再现一些我们共同的经历,收到“总结以往的经验教训,心明眼亮地向前奔,不再重蹈旧辙”的宣传教育的效果。在这样的认识支配下,我动笔写了《山水情》,接着又写了《浮云》;还有一部同属“反思”式的小说《老人和树》,但在四年以后才重写定稿,与读者见面。
这些作品,标志着我对历史、对社会、对文学、对自己认识的一个跨越,一个前进;对我这样一种出身,思想上受“左”的影响比较深的写作者来说,移动到如此地步,是相当不容易的。例如,承认我们的党和领袖在历史上犯了错误这一点上,在别人的思想认识方面也许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在我来说则是艰难的、痛苦的。不管怎么难,怎么苦,经过一段过程,我总算过了关。假如没通过这道关口,我就不可能写出这些小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