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

《金海接媳妇》

（1）

 一  金海准备回家接媳妇

    金海今年二十三岁，心又灵，手又勤快。在学徒里边，他常常受到老师傅的夸奖，在业余文化学校里，连续地考第一。进步的青年，大伙儿都喜欢，工友们碰在一块，都好跟他开玩笑：“金海呀，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对象喽！”开头，他听了这些话，总是红着脸笑笑，不放在心里；后来，他可就动了心。去年春节，他专为找对象请假回了趟老家。

    说来也巧。他家离邦均镇很近，邦均镇谭家有个外孙女名叫李桂芝。那年初中毕业，没有找到工作，无奈何参加了农业生产。这个姑娘又聪明又漂亮，镇上好多小伙子都爱上她。可是，媒人踏破了门坎子，连一个她也没选中。她一心要找个干部或工人，结婚以后好搬到城市里去住。

    金海回家找对象的事儿在村里风传开，就有好几个人给他介绍李桂芝。两个人年纪相当，小时候又都认识，见面一说就妥了。要结婚的时候，李桂芝却提出一个非常严格的条件：一定要把她接到城市里去住。金海说：“这还算条件？结婚就是为了一块儿过幸福生活，还能把你一个人撇在家里？”

    金海回到厂里就找工会找领导要房子。当时，厂里的房子很紧张，一时腾不出空房子来。领导上又考虑他安家立伙有困难，就劝他暂时还不要把媳妇接来。答应给他一定假期，过些时回家探望一次。金海哪里肯听这些话？他很恼火，背后还断不了发个牢骚。那天，工会主席找他谈了一个晚上，那么多好话，他一句也听不进去。最后，工会主席给他算了一笔细帐，问他：“金海，你现在是个学徒工，一个月薪金二十五元。你一个人吃用当然有余，可是，若是安了家，能养活过两个人吗？”

    工会主席走后，他仔细一想才明白几分：“是呀，现在把她接来，不是让她受委屈吗？不是要给厂里添好多麻烦吗？”

    金海回到家里，把暂时不接桂芝到城里住的意思一说，桂芝竟伤心地痛哭起来。金海左劝右劝也不行，最后着急地说：“凭良心说，我真不愿意把你接到一块去住吗？眼下的难处就是多嘛！你这样，让我怎么办呢？”桂芝一见金海着急了，又有几分心疼他，只好说：“别发愁啦，我就咬着牙在这里忍一年吧。”

    一年过去了。

    前几天，金海满师了，领来第一次二级工的薪金，当天下午，他找到工会主席，进门就说：“主席，这回你没的说了吧？一个月三十八块，还不够用？我可以接她来了。”

    工会主席看着这个对接媳妇满怀热情的年轻人，也不好再劝他，就找行政部门商量。还是车间主任自动挤一挤，让出了一间房子。

    房子有了，金海高兴得不得了，算来，他们小两口分别整整一年了。一年中只接到她一两封简单的平安家信。他是多么想她呀！每逢散工之后，他见到一对对的夫妻，说说笑笑出入在剧场或走在马路上，他就从心里羡慕，就感到自己孤单，苦恼。他的媳妇呢，一个人留在家里，无依无靠，也够难过的。这回呀，要把她接来，建立个小家庭，起伙做饭；下了班没事，就陪着她，这儿玩玩，那儿逛逛，该是多么幸福啊！

    他从箱子里找出新衣服，放在床边；唯恐第二天误了早车，又从隔壁借来一架小闹钟放在床头桌子上。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描摹着和桂芝见面的情景；描摹桂芝听了这个好消息高兴的欢笑模样；描摹着他们以后的生活……

二  他媳妇李桂芝到哪儿去了呢

    这正是暮春时节，麦苗染绿了田野。满地里红旗飘扬，歌声嘹亮，生产的人群一队接连一队。坐在汽车里的金海，被这诱人的景象吸引住，心里边充满了快乐。

    下了汽车，还有八里路要步行，他把小包裹一背，甩开大腿就跑起来。到家，天色已近黄昏，跨进门口就朝里喊：“桂芝！桂芝！”

    喊了几声没有人应。他远远看去，房门紧关着，心里马上冷了半截：“糟糕！桂芝一准是嫌家里冷清，到姥姥家去了。”他走近前，伸手一摸门，只是扣着门拉吊儿，并没有上锁，这才放下心。他把小包裹放在窗前的一捆山柴上，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忽听西墙边传来小猪的哼哼叫声。他过去一看，那边添了一个新垒起来的猪圈。两只油黑的小猪，朝他伸着脖子更欢地叫起来。金海转过身，心里想：真不简单，还垒了圈，养了猪，很象个过庄户日子的人家呐！他这样想着，走出大门口。

    街上静悄悄，没有孩子玩耍，也没有大人路过，只有枣树花暗暗地飘散着清香。金海正愁着没个地方去找桂芝，忽见西隔壁的灰门楼里走出一个人来，老远就朝他喊：“三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金海走近一看，才认出是堂叔的二女儿秋姑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