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中篇小说之

《碧草岩上吹来的风》

（9）

 杨春苗听他这么说，果然表现出兴趣：“这倒是条路子，你中学毕业，有文化……”

“对呀！不光是这个，我还有优越的物质条件。把我爸爸给我盖好准备结婚用的那新房子，腾出来当活动室，再把我爸爸那台电视机搬过来使使，也把我姐姐的录音机借去用……”

杨春苗听着高飞洋洋得意地摆他的如意算盘，心里也萌动起一个新的念头：村里人都说我身上穿的这汗衫、这裤子裁剪的好，缝做的也好，我要把家里妈妈的那架旧缝纫机抬到姑父家新房子去，接着学做衣服，专门给山里的人做衣服，不是也能挣钱吗？……她这么想着想着走了神儿，高飞“啪”地一拍胸脯子，把她吓一跳。

“嘿，我这回跑一趟天津，挣了几百块，办文化站的本儿就有了。”高飞说，“咱们仔细地盘算盘算，还添置啥东西？”

杨春苗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一喜：“真的吗？你真有了钱？”

高飞嘴一撇，头一仰地回答：“那当然啦！”

“你快借给我二百应应急。”

“啥，借二百应急？”

“刚才有个人借给我三百块了，往后，我想啥法子也得归还他。”杨春苗动情地说，“他是天底下心肠最好的人，我决不能平白无故地让好人倒霉！”

“你咋啦？你说的是谁呀？”

“他告诉我他叫牛新田……”

“牛新田？”

“对，我记在心上了，不会错，也不会忘。他在三河县段甲岭一个石灰窑当临时工……”

“哈，哈，哈！”高飞仰面大笑，笑出了眼泪，说，“表姐，你可真会逗哇！那个叫牛新田的，就是要买你当媳妇的山汉呀！他又借给你三百块？别拿我开心啦！”

杨春苗急切地叮问：“你咋知道那个人叫牛新田？快对我说实话。”

“这实话还不容易说。你妈对你爸爸给你找的主儿不放心，托你那好姑夫，我那亲爸爸给摸摸底儿。他老人家就专门爬过碧草岩山梁，作了一番私访，从头发梢到脚后跟都进行了细致周密地调查……”

“我姑父他调查得咋样呢？”

“你想想，那还好得了！”高飞有意地向他追求的人显摆自己，就摇头晃脑地回答，“那是一条被新时期淘汰的可怜虫，不懂得啥叫解放思想，就会死心眼儿卖苦力。他把俩妹子嫁出去，给仨兄弟操持上房子、娶上媳妇，差点儿把小命搭上，没死脱了几层皮。这会儿还是不觉悟，看不透，还是死心眼儿靠出臭汗挣一壶醋的钱。他想媳妇都想疯了，连遇上一个哑巴寡妇都没命地往家抢，结果晚一点，没抢到手。这当儿，正巧他的一个亲戚跟你爸爸相好，在集上见着面，你爸爸托人家给你找婆家，那个人就把你跟姓牛的搭桥，一说你爸就乐意了。姓牛的可到哪儿弄那一千块人民币去呀？他的俩妹子、仨弟弟把吃的口粮、圈里的小猪统统都卖了，还没够上那个数……哎，哎，表姐，表姐，你这是怎么啦？”

杨春苗听高飞抖落牛新田的那些不体面的人品和家境，听着听着，先是一阵愣怔，后是一阵晕眩，站不住身子，差点儿摔倒。

高飞一面用胳膊揽住她，一面好言相劝：“啧，啧！表姐你何必为他这么动肝火生气呀！把彩礼钱给他一退，就跟他一刀两断，干干净净的没啥关系啦。他有出息没出息，他穷不穷的，碍着你啥啦？”

杨春苗极力地镇静一下，摇了摇头，说道：“咱是正经人家，不能不管别人死活，更不能伤害好人。你手里有钱，赶紧借给我五百块，我立刻就全都还给他。”

“嘿嘿，表姐你今儿个怎么颠三倒四的？刚说借二百块，一眨巴眼的工夫又变啦，张嘴跟我要五百块？你要干啥呀？”

杨春苗拉住高飞的花格子港衫，急迫地说：“就是五百块，先少给点儿也行。快给我，快陪着我给人家送去。我求求你。只要你答应我，我一定报答你！”

高飞倒退着，躲闪着，挣脱开拉着他的那只手，同样急赤白脸地说：“哎呀呀，表姐，你哪能这么冷手抓热馒头呀！我，我的钱，还在储蓄所存着，得等咱们回去取，还得等人家上班办公的时候才能取出来。”

杨春苗搓着手指头，深深地叹口气：“这可咋办呢？不赶紧把钱送回去，不立即把话说明白，把人家给蒙在鼓里，人家心里边得多难受呀！”

高飞不屑地一摆手：“你真咸吃萝卜淡操心，管那么宽干啥？婚事是我舅舅给你订的，钱让他去退。这不结了嘛！”

“我爸爸他退不出来了……”

“他不肯退，让他等着吃官司、蹲大狱，活该！谁让他包办婚姻，还要干买卖婚姻的勾当呢？你也别心疼他！”

“那是我亲爹，他有高血压病，肩膀头上还拖累着一个病人，还有两个念书的小孩子呀！”

“对亲父亲可以采取点保护措施。干脆你躲起来不露面，我到法院、公安局找找老同学、老熟人，走走后门。让姓牛的白告状，一分钱彩礼也不退给他；深山沟的人又笨又窝囊，唬他们一唬一个准，他们没啥咒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