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浩然中篇小说之《碧草岩上吹来的风》（7）
(2019-10-14 11: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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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草岩上吹来的风》
（7）
牛新田故意地笑笑，说：“谁让我遇上了这种倒霉的事儿呢？谁让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地让骗子给骗了呢？你就用不着客气了。给，拿着！”
杨春苗把两只手一齐缩到身背后，拒绝说：“不，不，您快把钱收起来。我没有权力让您这位旁不相干的人跟我一块儿倒霉。”
牛新田平静地说：“这个权利是我自觉自愿给你的，你也是理所应当有这样权利的。因为眼下我比你强，强的人就应该朝弱的人伸出热手帮一把。你放心，我倒点霉，很快就会让我把它赶跑。我有力气，能把该花的钱挣回来。”他见杨春苗依旧不肯伸手，就猫下腰，把一沓子人民币放在姑娘脚边的青草上：“快拿起来，别让风给吹跑。”他回身迈了一步，又立即转过来，告诉杨春苗，“姑娘，缺的那二百块钱，你先找人借借垫上，以后我再还——我叫牛新田，到厂子里找我方便。我在三河县段甲岭镇上一个名叫‘发家致富’石灰窑当小工。过两个月，你托人到那找我吧，我一定如数交给他。”说罢，他就慌慌张张地走了，顺着碧草岩后背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走去。不一会儿，黑乎乎的石砬子就把他给遮挡得无影无踪。
在他远远的后面，是那个痴呆呆坐在石头上的杨春苗，还有一双转悠着泪水的痴呆呆的眼睛。
四
有很长一阵子，杨春苗的脑袋如同凝固了一样，不能转动，也不能思想；眼前是模糊的一片，耳朵里有一种单调地、不断声地“嗡嗡”的鸣响，心里如同一团乱麻，拿不定主意对这件事儿咋办才妥当。
追上前去，把钱硬还给那个牛新田，她舍不得。她这会儿急需要钱，就像她爸爸急需钱一样，都急红了眼睛。那么，把钱留下来救急用，又觉得于心不忍，平白无故的让人家跟自己背黑锅倒霉，实在不合适，而人家又不是个手头富裕的人。
那一天夜里，她哭着央求她妈，把手里一副备用的钥匙讨到，趁爸爸喝多了酒，烂醉如泥的时候，把锁在柜子里的五百块钱全部地偷了出来。
妈说：“这钱是人家订亲的押金，过几天人家那边要是相看上你，再给够那一半钱，就算妥当了。人家要是相看不上你，还得退给人家。”
杨春苗说：“不用那么费事，我去退给他，堵住路。”
“你就眼看你爸爸让债务给压死？”
“他也得让我活呀！”
“你爸仔细地打听过了，是一个好人家……”
“那是用他的尺子量的，不是用我的眼睛瞅准的。”
“人家忠厚老实，能劳动干活儿……”
“咱这穷山沟，靠出力气，傻干活就能行？让我嫁给牛，嫁给毛驴得了，它们更有劲儿干活！”
“那你想找个啥样的呢？”
“人好，心好，有本事创建个好日子过的……”
“快拉倒吧。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啥样儿，生在山沟沟、穷地方，没啥本事；再说你也不是个十八九岁一朵花没开的姑娘啦。别跟你那个没出息的爸爸学，别心高妄想啦！”
……
杨春苗心里很清楚自己啥样。她知道自己没本事，吃不开。这几年她总往住在山外边的小镇子上的姑姑家跑，学过做小买卖，还参加了几天缝纫学习班。只因为没本钱，没工夫总去亲戚家，那手艺也就没有学成。同时，她也知自己太老实，太土气，使得讲时兴的人看不起。她在镇子的汽车站，瞧见一个女售票员身穿一条牛仔裤很新鲜，回到家也学着做了一条穿上；在镇子的百货店里，瞧见一个业务员束着一根马尾巴显着挺年轻，回到家也照样儿抖落开辫子。这些改变了她的外表，却没有一丝一毫改变她的处境和心境。
一辈子都本本分分“土里刨食”吃，规规矩矩“挣工分过日子”的她爸，一下子变了性情，也变了作派。他想发财，要抓钱，结果赔了个一塌糊涂。同样的，他也是改皮儿而改不了瓤：“欠债还钱”这个老章程他要不顾性命地恪守；因此使用起庄稼院主人最习惯用、最方便用的解穷的办法：合情合理地卖闺女。
妈忧心忡忡地问闺女：“你爸爸等着拿这笔钱填窟窿，半路上你硬给退回去，逼他走投无路，你就真忍心？”
杨春苗说：“我心疼他，我可怜他，可我不能用自己的幸福去换！”
“哪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有。我爸借钱，是我姑夫当中间人。我去找我姑夫，让他跟我退了彩礼，再领我到借钱的人家，给他们立字据，当使唤丫头，当保姆，多会儿把工钱抵了债，我多会儿离开！”
“唉，也难得你一片孝心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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