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苍生》之

第十六段（4）

     “我真是来求您的。”苏吉祥站起身来，眼睛仍旧瞧着地皮说，“您得空，跟我妈妈说说。”

    “我正要到你们家去。说啥事儿呢？”

    “让我妈别再张罗给我说亲了。……”

    “这是啥道理？”

    “给我家老二、老三说个合适的得啦。”

    “那么你呢？”

    “我就这么马马虎虎地过了。”

    老二保根在一旁插言说：“你大概是想出家当和尚。”

苏吉祥认真地说：“有寺院要我，我真去。那更省心。”

“如今当和尚是挣薪金的，是一种职业，你懂不懂？”老二保根半是开导半是嘲讽地说，“人家要有高中毕业证书的小和尚，不要你这等着住敬老院的老和尚。要是我去倒差不离儿能达到录取分数线。”

    “你别给我胡唚！”田大妈训斥儿子一句，又对苏吉祥说，“你得把底细告诉我，我好掂量着跟你妈讲一讲试试。”

    苏吉祥说：“从打我家的房子盖起来，倒是断不了有媒人来。一个合适的也没有，都是二婚……”

    “哟嗨！”老二保根又一次插言，“你老兄倒挺讲究，还想闹个真正的处女呀！”

    田大妈说：“这倒情有可原。一辈子就这么一回，谁不想个可心的。俗话说，有钱不买噘嘴骡子，有本事的不娶后老婆子。……”

    “您快得了吧！他都四十了，还想娶个没开怀的大姑娘？如今的大姑娘，没到法定年龄就急不可待地嫁了汉子，谁等着他呀！”老二保根不给人留情面地说，“吉祥老兄，您也得约约自己的分量，然后再定价码，才能实事求是、面对现实。别癞蛤蟆要吃天鹅肉，心高妄想啦！”

    苏吉祥羞臊难当地分辩：“我倒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也不做任何妄想。我对自己的事儿早就没啥指望。找一个，能一块儿过日子，有人把生米给做成饭吃，把破衣裳给补上不露肉，也就对付了。可是，找几个，都是带孩子的。我们家本来人口就够多的，哪敢再添吃饭的嘴巴呀！大婶您说是不是？”

    “倒是这么个理儿。”田大妈点头表示同意和同情，接着提醒对方，“可有一件，要是不顺着长幼排着个儿成家立业，等你二兄弟、三兄弟娶上媳妇，你可连寡妇、活人妻的二婚也难找上了！”

    “我妈也这么说。”苏吉祥诚恳地表白，“兄弟们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我帮他们过日子。等我老了，他们的子女还能不给我一碗饭吃？病老在炕上还能不给我端碗水喝呀！”

    老二保根摇头晃脑地喊叫起来：“天哪，这儿又来了个可怜虫！一个别具一格的可怜虫！你快去抱着脑袋玩你的蛋去吧，我不想再听这些个让人扫兴的腔调了！”他说罢，不管自己的话发生了什么作用，会有个什么结果，便转身扬长而去。

    田大妈赶忙对目瞪口呆的苏吉祥说好话儿：“吉祥，你可别对保根的胡说八道见怪呀。他是我们家的二百五，一个有嘴没心肺的浑球儿。”

    苏吉祥也紧说：“没事儿，没事儿，我这会儿对什么都麻木了，哪能把闹着玩儿的话往心里装呢。您有事儿您去忙吧。”

    “我就到你家瞧你妈去。”

    “您可别说是我求您的。那样我妈会更难受。”

    “放心。我得看着火候办事儿。能说的话，我就说是我的意思，就说你先不忙着找人，等把老二、老三的事儿办了，啥时候遇上合适的啥时候再找。这样行不？”

    苏吉祥苦笑一下，点了点头。

    田大妈撇下苏吉祥，接着往街里走。

    苏家住在南街，是巴福来家老宅子的一个跨院。早年是老式的屋子，已经破烂不堪，最近才重新修起来。

    这个家眼下的情景，比田家还要惨一些。

未完待续